然而王勃不知是没有领略到阎公本意,还是领略到了也不管,依旧是‘领导夹菜我转桌’(可见王勃仕途不顺是有原因的),直接就应下了作序,挥毫而成。
谁能料到,这一挥笔,就做成一篇瑰伟绝特千古绝文来。
绝到阎公一见,再违心也说不出不好来,只好赞叹:此乃天才也——这还捧什么女婿,让女婿再写就是丢人对照组了。
故而姜沃是特意给阎都督下了帖子,为怕他避事不来,姜沃还是写的亲笔帖。
阎都督必须来,不然不是缺了典?
而王勃在姜侯面前回禀过阎都督之事后,也没有即刻走。
他好奇地看着桌上摆着的木板、刻刀、蜂蜡、烟墨菜油等物。
作为随行巡按使的书令史,王勃知道这三个月来,在替劝农使压阵之余,姜侯也没闲着。
她一直在研究一样新的印刷之法,据说叫蜡版印刷。
顾名思义,跟如今坊市中最多见的雕版印刷原理仿佛,只是不用将字刻在木头上,而是在木板上刷一层特制的蜡,之后在蜡上刻字形成蜡版,再在蜡版上滚特质的油墨来印刷。[2]
以王勃的聪慧,很快就想到了这种蜡版印刷的好处:一来成本低,不用每次都用一块上好的木板;二来,效率高,在一层软蜡上刻字也好,写字也好,都比刻木板容易多了!
比如现在。
王勃就见姜侯与库狄署令边说起蜡版印刷之事,边让周姑娘现场在蜡板上刻了一首诗——女娘们搬运和雕刻坚硬的木头或许会有些费力,若无经验还容易受伤。
但写蜡板则不费劲,只是需要心细以及会写反阳文。
而工艺容易就代表着快,代表着能够传报迅速!
王勃自己是考过科举的,每年中举名单出来,京城人都要等手抄传送,何况是外地。
若是能迅速印出许多份名单来,通过驿站传向大唐各地……
王勃正这样想着,就听姜侯对库狄署令道:“还得精进。蜡版印刷最麻烦的就是质量问题,蜡刻的字太容易糊了。”
“若只是刻大字,印名单也罢了,可若是报纸,这种蜡版的质量,还不够。”
报纸?
王勃听到了一个新的词。
同地不同宴
王勃在姜侯处好奇看了半晌‘蜡版印刷’,这才回到二楼筵席处继续等候宾客。
然而没多久他又回来了,带着点无奈道:“姜侯,滕王想单独见您。”
滕王刚才就撂下一句话,他有很重要的事情,必须要独自见姜侯。
一句话,刚下二楼的王勃又得爬一遍楼。
今天他真是把滕王阁给爬够了。
姜沃看了看漏刻时辰,也差不多该开宴了,就起身先去见滕王。还特意跟正在入迷研究特殊油墨配比的库狄琚说一声:“别忘了下去吃饭。”
说来,她请库狄琚和裴行俭夫妻俩来,赴宴的当天……聊得还都是工作。
这‘休沐’着实有点水分了。
见库狄琚连头都顾不上抬,姜沃不由一笑,又将手在周荞后颈处轻轻按了按道:“姿势。我提醒过你多少回了?注意姿势。脖子要一直这么低着,将来容易头疼。”
然后又温声问道:“今日我要与诸宾客示此蜡版印刷之术。你若愿意,便下去现场操作演示,再讲解一番。若你不愿下去,我另寻个旁人就是了。”
周荞感觉到落在自己后颈肌肤上的手,温热而带着微微刺痒感,姜侯因多年执笔,手上是有薄茧的。
她回头而笑:“我愿意。”
姜侯是顾念她心情,如果她不愿于宴席之上露面,被许多人注目就可不去。
但她真的不怕了。
姜沃颔首:“好,这几个月,你一直跟着我调蜡、调墨、刻蜡板。还是你来展示最合宜。”旁人是看热闹,只知道原理,而周荞才是入了门道,知道各种配比之方。
毕竟蜡版印刷原理虽然简单,但真做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——蜡板的蜡不是寻常蜡烛的蜡油,而是要用蜂蜡和松香调和而成,其比例需要不断调整,才能凝固成一块可用于刻字的蜡板。
此外,用来印刷的墨,也不是写字用的墨,而是烟墨与菜油研磨后,按照比例配制而成的油墨。
姜沃哪怕有系统配方,但因这些天然物质本身纯度就各不相同,也经过不下数百次的实验才勉强达到了她心里合格的标准。
“我想通了一件事。”
姜沃见滕王脸色沉重悲痛望着自己,就含笑道:“哦?滕王想通了什么?”
“姜侯坑害我。”
姜沃笑眯眯:“这话从何说起啊。”
滕王深吸口气:“半年前姜侯‘请’我举告各世家时,我虑着这些世家将来寻我的麻烦,才跟姜侯说起‘等事情结束后,向京中二圣说情,给我换个封地。’”
姜沃颔首:“我已然兑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