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丕曾有明诏:“妇人与政,乱之本也。自今以后,群臣不得奏事太后,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。以此诏传后世,若有背违,天下共诛之。”[1]
是,此诏深得前朝士大夫之心——皇帝不许太后干涉政事,那少主只能听从朝臣,士大夫自然满意。
觉得这真是一道‘古往今来圣贤之诏’!
但……
魏朝总共四十五年,之后就被司马家给拿走了,这例子是不是不太吉利?
姜沃都能想到,媚娘听到这个例子时的笑意。
贞观殿中。
皇帝召数位上谏激烈的朝臣,问及此事:“朕躬不愈,太子年幼,若非皇后辅于政事,卿等觉得何人可代?”
有灵醒的朝臣,觉得心下一突,一时未敢答话。
有没过脑子的直接道:“皇后不但是妇人,且非李姓。陛下岂可将国付与外人?”
皇帝闻言冷道:“哦?想来卿已有相中的李姓宗亲了?那荐给朕瞧瞧,能否代朕掌朝政?”
皇帝这话,再不过脑子的朝臣,也不敢接了。
是啊,对他们来说,皇后是女子是异姓外人。
但对皇帝来说,皇后才是自己人。
有机会造反的宗亲、会挟持年幼太子把持朝纲的朝臣,才是‘外人’。
谁还能反对?
反对皇后辅于政事,皇帝就问你要一个‘你觉得皇后不行,那谁行’的答案。而这个答案,要是说不好,就可以去复习下皇帝刚登基时候的‘房遗爱谋反案’与‘宰辅贬官事’的下场了。
要是说不出答案,又只梗着脖子坚持‘皇后妇人,不得理政’,那岂不是逼着皇帝带病工作,伤及圣躬?
这一个个罪名,谁担待的起?
朝臣们一时再无敢多言。
自此。
后临朝渐多,决事日增。
皇后,从只偶然出现在大朝会上,渐成常朝皆至;从只于帷帐后静听国事,到奏疏上出现越来越多的皇后朱笔批复——
时起居郎记:
【帝自显庆已后,多苦风疾。百司表奏,皆委皇后详决】[2]
(本章作话有对双帝王的分析,屏蔽作话的家人们建议开一下~)
开窗理论
五月中旬。
夏意渐浓。
虽已过了端午,但门上悬挂的艾草还未解下。每日都有宫人换上一束新鲜的艾叶,以禳毒气。
屋中小型的计时刻漏,发出几声清脆的石子落地的声音。
姜沃停下笔,走过去把石子捡起来,重新放回到刻漏上端的铜碗中——这是她请将作监改造过的刻漏,以半个时辰为限,铜碗倾斜,里头装的石子掉落。
这样可以提醒她,半个时辰到了,要起来歇一歇眼睛和久坐的身体。
同样的刻漏,她订做了好几个,分送媚娘与皇帝(因帝后规制要用金碗所以姜沃大出血)、崔朝、吏部的几位同僚、以及……已经开始正式念书学写字的安安。
安安的生日,是五月二十六。
等过了这个生日,安安就是正式迈入五周岁。
按时人的算法,则算六岁。
至洛阳后,姜沃与帝后回禀过,白日时她都在衙署,晨起就将安安也带进宫来,晌午跟太子一起念书。
两个孩子相差不到一岁年纪的好处,便体现出来了。
太子如今学业也都是背书、练字、读史、学礼为主的启蒙,还未到学习治国理事的阶段。
安安作为公主,跟着学也没什么。
毕竟皇帝自己当年,也曾跟晋阳公主一起被先帝养育,一起念过书。
一起读书,正好也能增兄妹之情。
于是皇帝很愉悦地准了公主去东宫念半日书——之所以是半日,是太子每日下晌都要被不同的大儒们考试(或是口头询问,或是出题以默),以巩固所学。
皇帝依旧是让女儿去读书认字,但不舍得女儿苦读,更不觉得女儿得受被那些大儒们板着脸考较的苦。
在皇帝心里,若是女儿天性聪敏学成才女挺好,若是学识平平不乐读书,也由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