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微臣拜见陛下,陛下万福金安。”
“起来罢。”
阳光暖照的长榻旁,萧景廷将手中奏折搁置一旁的平头案几上,眼皮稍掀:“给她看看脸。”
不是来给陛下瞧病?张御医心下疑惑,待抬头看到皇帝斜对面的那抹娇娜身影时,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惊诧:“这位娘娘的脸怎的弄成这般?”
“呃,一时不防,被小人所害。”陆知晚悻悻地将毒胭脂的事又复述了一遍,末了又忐忑不安地问御医:“我这脸应该能恢复原样吧?”
张御医又细看两眼,谨慎答道:“微臣现下也不敢轻易论断,还请娘娘将那盒毒胭脂给微臣一验。”
那盒毒胭脂陆知晚也是带了的,当即拿出来给张御医过目。
一番查验过后,张御医面色凝重:“这里头掺的是紫毒草粉末,使用两到三次,就能叫人面皮溃烂,流脓生疮,可谓是恶毒至极的手段。”
陆知晚心下一紧:“那我怎么办?”
张御医安抚道:“婕妤不必太紧张,这药粉虽毒,好在您发现得及时。虽说现下生了些红疹,但内服汤药,外敷药膏,过些日子便能恢复原样。”
陆知晚这才松了口气,虽说狗皇帝不怎么注重颜值,但她注重!若这张漂亮脸蛋有半点损伤,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。
“能恢复就成。”
没了毁容的担忧,陆知晚也能心无旁骛地卖惨。等太医写了方子退下,她狠掐一把大腿,挤出两滴眼泪,扑到萧景廷的怀中:“陛下,方才真是吓死嫔妾了!要是嫔妾容貌真的有损,日后怕是再无机会伺候陛下,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?还好老天仁慈,不忍叫嫔妾与陛下有情人分离……”
有情人?
萧景廷黑眸眯了眯,刚要开口,又听怀中人继续嘤嘤:“陛下有所不知,您才召幸嫔妾两回,就惹得后宫不少人眼红。这几日您未召见嫔妾,她们只当嫔妾是失了宠,便又来欺负嫔妾。嫔妾有什么错,不过是一个深深倾慕陛下的女子罢了。难道爱上陛下就是我的过错,要被她们这般算计谋害么?”
萧景廷额心跳了跳,垂眸怀中泪光盈盈的小红脸蛋,一时竟不知说何是好。
从小到大,在他身旁阿谀奉承的人不计其数,却没有哪个女人如她这般,每次一逮到机会就与他说那些“倾慕”、“心仪”、“爱”之类的肉麻话语。
他当然不信她的话,只是每回她说这些,那毫不矜持的模样都刷新了他对她的羞耻底线的认知。
他有些好奇她的底线到底在哪,于是等陆知晚梨花带雨哭完后,萧景廷才淡声开口:“既是因朕冷落你,才给旁人害你的机会,那在你脸上红疹恢复之前,你便留在养心殿养病。至于那暗中加害之人,朕自会寻出,予以惩戒。”
听到这话,上一刻还娇娇柔柔抽噎的陆知晚都忘了哭,怔了半晌,才从男人宽敞的胸膛里仰起脸,水眸盈盈:“真的吗?”
看着怀中泪水模糊的小红脸,萧景廷薄唇抿了抿:“君无戏言,现在你先……”松开朕。
三个字还未出口,便见小红脸破涕为笑,而后张开双臂,再次朝他扑来:“陛下可真好,嫔妾太爱您了!”
这猝不及防的一扑叫萧景廷朝榻边倒去,若不是手臂及时撑住,怕是要直接被她压倒在地——
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殿内还有太监宫女,这陆氏到底懂不懂礼义廉耻?
呼吸似有些凌乱,萧景廷咬牙:“你给朕下去!”
身上之人怔了下,忙撑起身子:“陛下莫怪,实是嫔妾太高兴,一时情难自禁。”
陆知晚边揣着笑灰溜溜起身,边拿眼睛去觑男人系着金银错蹀躞带的腰身,看不出狗皇帝这腰还挺不错的,也不知是练过,还是天生腰力好?
不等她看第二眼,一只大掌就落在她的头顶,拧螺丝般将她的脸拧向一旁,男人语气平淡:“朕虽允你留在养心殿,但在你的脸恢复之前,你都歇在侧殿。”
陆知晚“啊”了声,似有些遗憾:“陛下……”
萧景廷也不给她任何撒娇的机会,以目示意余明江:“大伴儿,带她下去。”
目的达成,还意外收获留在皇帝身边养病的机会,陆知晚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,也不再继续赖在这。
“那陛下您先忙,嫔妾告退。”老老实实与榻边高冷的男人行了礼,她便随着余明江退下。
而养心殿外,不到半日光景,陆婕妤拦着陛下告状、并获恩准留在养心殿养病的消息便传遍了东西六宫。
一时间,诸位妃嫔有人惊诧、有人羡慕、有人嫉妒,当然也有人害怕。
尤其当丽风殿那个背叛主子、往脂粉下药的宫人被拖到西巷,当着各宫主管太监宫女的面活生生打死时,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更慌了。
翌日午后,余明江恭恭敬敬呈上一份“认罪书”给:“陛下命老奴调查此事,老奴不敢轻怠。此乃长春宫美人赵氏留下的认罪书,承认是她指使那宫女桂兰往胭脂里下毒。现下赵氏已畏罪投缳,尸首仍在长春宫偏殿,还请陛下示下。”
彼时皇帝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玄色长袍,盘腿坐在榻边,怀中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临清狮子猫。听得余明江的禀告,只淡淡扫了眼托盘上那封认罪书,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,便事不关己地垂下眼:“下毒谋害宫妃本就是罪过,私自投缳更是罪上加罪,就照着宫规办。”
“陛下说的是。”余明江道:“此事可要知会顾贵妃一声?”
皇帝意味不明嗤了声:“你当这赵氏哪来的胆子下毒?”
余明江垂了垂眼皮,没敢接话。
“行了,将这认罪书拿去给陆氏瞧瞧,这事也算有个交代。”
“是。”余明江应诺,临退下前,又想起什么,轻声补了一句:“陛下,这个赵氏也是岳州人士,其父赵志明现任岳州知府。”
轻抚着猫头的大掌停住,而后皇帝平静的嗓音不紧不慢响起:“身为知府,教女无方,德不配位。”
说着又弯下腰,深深吸了一口猫,好似得到极大的放松般,浓俊眉眼间也透出几分慵懒:“赵志明的知府顶戴摘了吧,至于继任人选……让陆氏的父亲补上便是。”
余明江闻言,叉着手笑吟吟道:“陛下隆恩深重,陆婕妤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欢喜极了。”
想到那女人欢喜雀跃的模样,萧景廷眉梢轻挑了挑,语气却没什么变化:“去吧。”
“老奴这就去。”余明江很快退下。
萧景廷气定神闲倚着明黄色彩绣祥云纹的高枕,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猫的脑袋,嗓音很轻很轻:“小兰花,你猜她何时会来谢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