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培之看着丰嘉玉在镜子中的脸已有些扭曲,莫名不寒而栗,想起陶知影姣好的容色,他心下有些发痒,便摸了摸鼻子,讪讪道:“那陶娘子并未做什么,夫人何必为难于她。”
丰嘉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:“我与那陶氏有仇,心中恨煞了她,夫君便是怜惜美人,也该找对人才是。”
被她盯得发毛,肖培之只好讷讷应下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腊月十六,忠武侯府皆忙着做着年节的预备活计,上上下下忙乱不堪。
陶知影虽不用管府中事,但余味斋出了新春礼盒,因是第一个大节,官廨亦即将落成,她便决定借此机会亲自去送礼盒,顺便为云瓦阁增增印象,加上云瓦阁中随之而来的诸多事务也需她与谢颐商定,又不方便将谢颐请到府中,故而她几乎忙得殆无虚日,席不睱暖。
这日,才与谢颐议完事,她便准备去约好的官眷府上送礼叙话,谢颐见她连用茶水的时间都没有,不由泛起心疼,便劝说她照顾身子,无需如此卖力,况且此次就已营造完成的官廨来看,云瓦纸窗的效果极好,目前已开始有京中的官眷及富户向他们下定,想来官廨完工后,这云瓦纸不愁无人订做。
陶知影只笑着打趣道:“横竖我在府中也是闲着。再者说了,铺中的生意快些旺起来,我便能早些帮林哥儿把茹姐儿给娶回府了。”
谢颐长眸一暗,想起当初知道她被圣上赐婚嫁给忠武侯世子时,自己极度痛心拔脑,关在房中兀自喝了个酩酊大醉。
现下虽知她已嫁为人妇,可毕竟是自己暗慕几年的女子,怎能真的洒脱到说放下便放下。
见他一幅惘然若失的模样,陶知影也不再多呆,麻利地辞别离开了。
结束一天的奔波,陶知影累得在马车上歪着打盹。
正是似寐非寐的光景便回到了府,刚行到府门口,便见沈同晏正一脸急色地往外赶,二人正好打了个照面,沈同晏一见到她,便竖起了眉,冷厉道:“你这是去了哪里?怎的现下才回府。”
陶知影福了福身:“回夫君的话,妾身今日去铺子里看了看。”
听她如此恭行敬语,沈同晏结结实实地窒了一窒,竟有好半晌说不话来,不由蹙了眉,狠狠地盯着她:“不过是几间铺子罢了,也值得你如此操心,每日巴巴地往外奔走。”
又想到她有个铺子是与那谢颐合开的,下意识又要刺上几句,却见她整个人都恹恹的,眼角眉梢堆满倦意,这才吞了意,轻哼一声便迈开方步出了府。
沈同晏绷着脸策马快要行到宫门时,才想到自己此行之事以及本想嘱咐她的话,待要勒马回转却已赶不及,只得于百忙之中抽空调了些人去守着府中。
御医已探得秦婉姜已体愈,回宫复过命后,嘉宪帝便再传了一道中旨,正式将其入宫的时间定于腊月二十。
入宫当日,陶知影去了秦府相送。
虽已病愈,可秦婉姜还是明显损瘦了一圈,二人见面后,好长一段时间都相顾无言。
陶知影见她心神悲沮,竟是心头一酸便滑下泪来,倒惹得秦婉姜主动开口去安慰她。
赧然之余,陶知影也被自己这突然滚落的眼泪吓了一跳。她绝对算是一个矜持又自强的人,甚少会真情实感的流泪。
上一世是因着没人护着,无人疼惜,她心知再怎么哭也白搭;这一世又多少有些自恃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,并非皮相上的小姑娘。这会儿如此情绪充沛,倒着实有些怪异。
想起自己上世有孕时,医士曾说过可能会影响情绪,所以自己在得知肖培之养外室时,情绪格外高涨,肖培之起初也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她,可她找他闹的那一场近乎歇斯底里,似是疯魔了一般,半点面子也不给他,这才使得肖培之恼羞成怒,在斥辱了她一番后,干脆将那女子抬回了府。
算算日子,她与沈同晏成婚也有四个多月了,除去分开后的这一个来月,二人同房满打满算也不会少于三个月,他又要得勤,除了自己的小日子外,二人几乎是夜夜欢好…
而她又因着在清泰寺中跳过冰湖后,小日子便开始不准,便是两个月不来的时候也有过,加之最近又有一段时日是昏昏噩噩地过,有一段时间又是忙忙碌碌地过,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…
看她流过眼泪又突然发起了呆怔,秦婉姜幽幽道:“又是流眼泪又是发呆的,这是怎么了?我可还好好的呢…”
陶知影回了神,报赧道:“我可能…怀上了…”
秦婉姜惊得站了起来,霎时连自己的事都顾不上了,既紧张又欣喜道:“太好了,这可太好了,恭喜…不对,这可如何是好…”
见她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,陶知影好笑道:“是否怀了还未可知,只是我自己瞎猜的,瞧你,着急忙慌的,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了。”
秦婉姜顿时面染霞色地坐了回去,又呐呐道:“早知道便不邀你来了,你若出了什么岔子,沈世子定不饶我的。”
闻言,陶知影的脸萎了下来,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,道:“他如今已不愿见我了,想来就算我有什么事,他也不会挂怀的。况且…他最近日日宿在妾室院中,想来,那位应该就要有好消息了。
秦婉姜一愣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你二人…可是闹别扭了?”
陶知影苦笑着点头。
秦婉姜明显不解:“可是生了什么误会?我看世子爷之前一直很在意你的。”
陶知影垂头盯着手帕,心里酸苦,低声道:“是我不对,伤了他的心。”
秦婉姜待要再问,却见宫中派来的宫人带了尚衣局绣制的喜服,且是朱红色的,把秦府的人都骇住了,嘉宪帝竟逾了礼制,在宫中,这大朱喜服可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穿。
秦府众人皆不知所措,还是秦侍郎开了口,道既为官家所赐,便只能斗胆僭越了。
一切打点完备,身着喜服华妆的秦婉姜与家人含泪话别,依依不舍。
或是已知无力回天,秦侍郎倒显得异常平静,止了哭得近乎晕厥的秦夫人,只略略嘱咐了秦婉姜几句,便携了一众送嫁的亲朋拜送礼使及众内官。
心情沉重地送过秦婉姜,待陶知影回到忠武侯府,已是暮色四合。
也不知是否因为有了些意识,晚间用完夕食时没多久,陶知影便开始呕吐,简直要将胃都吐空,她难受得眼泪都逼溅出来了。
到底是怀过一次的人,这么大的孕吐反应让陶知影心中有了七八成的笃定,心知请医士也无济于事,大晚上的也不欲兴师动众,便止了急忙张罗着要去请医士的秋照,自己用茶水漱过口后歪在床上平息了一会儿,便恢复了些精神。
半梦半醒间,忽然被一阵急促又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惊醒,她睁眼屏气静听了一会儿,又仿佛听到不远处还伴随着阵阵铁蹄及金木撞击的混响,如此大的动静让她一骨碌爬起身披了外裳,派人去唤了府中管家来。
管家进了院中回话,答说似乎是皇宫的方向有异动,街上家家户户已门窗紧闭,但世子之前也增派了人手看护侯府,现下几个院子都拔了护卫守着,让世子夫人不必担心。
听得沈同晏早有府防安排,陶知影缓了心神之余又不禁暗自猜想这异动的原由。
和衣沉思间,忽听得府内也传来喧声,陶知影心下一突,少顷,便有守院的护卫传了话来,说是有恶徒刁民趁乱袭府,几处府门都有人在打砸。
陶知影再也无法淡定,她走到院内往皇宫的方向看去,已见那处火光盈天,兵戈声及喊叫声一波赛过一波的激高,更莫提这府内府外的杂乱声响,直教人心慌急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