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的,沈同晏便派人送了一筐新橙回府孝敬自家娘子,这可是江南进贡的稀罕物事,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得来的。
凉风消暑的秋日,忠武侯府一株银桂树开得正好,香氲扑鼻。陶知影便给秦婉姜递了贴子,邀她一道品果赏桂。
秦婉姜欣然应下,很快便到了忠武侯府。
陶知影早命人在府园中摆了檯凳,又遣人去厨下盛了两碟精细洁白的吴盐,破开橙后蘸来吃,更是可口鲜甜。
只是,在陶知影前后动作间,露出了右颈的一点殷红,顿时让秦婉姜的脸染了绯色。
她毕竟在楼馆中呆过,有些舞乐伶若被客人看上,也是愿意与客人共度春宵的,那明显是欢好留下的痕迹,她并不少见。
陶知影还未反应过来,只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下颈间那处,并下意识摁了一下,却差点疼出嘶声,她顿时也臊红了脸,知道那定是沈同晏昨夜的欢啮。
自那日和好后,他就染上了些奇奇怪怪的床第嗜好,尤其喜欢在她脖颈间留下痕迹,不仅乐此不疲,还莫名得意。
一时间,对坐的二女皆羞得脸儿晕红。
还是秦婉姜及时引了话题,说起自己被石贵妃召入宫的事,才解了此间尴尬。
陶知影听罢,却未如秦家人所想,猜是石贵妃想给齐修纳侧妃,而是马上敏感地想到嘉宪帝身上。
她迟疑着问道:“除了贵妃娘娘外…姜姐儿那日可还遇着了其它贵人?”
秦婉姜点点头,有些落寞地回道:“出宫时路上偶遇了太子殿下。”
陶知影再确认了一次:“可有遇见官家?”
秦婉姜一愣,摇头道:“并未遇见官家,影姐儿为何作此问?”
陶知影连忙拿话敷衍了过去,又问起石贵妃对她说的话,秦婉姜便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。
“娘娘说她往日与姑祖母交好,知我去过涌金城,便细细询问了姑祖母的状况…唔,也略责了我欲出家奉道之事,只说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,自净其意,便是修行。若有向道之心,无需身入宫观,家中亦是道场,她也是个在室的俗家道人。”
“又说她一人在宫中寂闷,一见到我便想起了姑祖母,今后想多寻我入她宫中叙话作耍,或是交流修道的心得功法…还嘱了我,今后若是闲来无事,便可递贴子给她,入宫去寻她也是使得的。”
最后,她心中浮上了一缕羞意,吞吞吐吐地复道:“娘娘还,还说女子此生要寻个好夫婿,有人疼爱才是正经。最好…那人是世间尊贵无双的,如此子女才,才能得了上佳的富贵和最好的庇佑…”
望着耳红到根的秦婉姜,陶知影心中复杂万分。
她几乎可以确定石贵妃的用意了,偏偏因着齐修与石贵妃的母子关系,加上齐修身份上亦可算是那“世间尊贵无双”之人,才会叫秦婉姜误会石贵妃是想撮合她与齐修。
陶知影犯了难,在要不要提醒她之间纠结起来,突然听得秋照唤了一声“太夫人”,便见婆母崔氏领着丫鬟婆子向她们走来。
秦婉姜忙起了身给崔氏见礼,崔氏不咸不淡地应了,转头盯着陶知影,语带不善道:“听说你前几日发落了一名使女?”
陶知影心下了然,这是以为捉到自己把柄,憋不住又来发难了,竟连府中有客都不顾。
她盈盈地行了礼,并不接她的话,只热情邀道:“方才送给母亲的橙子,母亲可品尝过了?若是还未来得及,可与我们一道享用。”
崔氏见她不回答自己,顿时恼火道:“陶氏,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?!”
陶知影乐了,她眨巴着眼,满脸精乖之气:“您不是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吗?媳妇自然瞧见您了。”
“我方才问你话,你为何不答?”
“我方才也有话问母亲呀,母亲不也未答我?”
陶知影反问道。
崔氏气得要仰倒,她厉喝道:“陶氏,你别欺人太甚!”
陶知影只装不解:“母亲何来此言?”
不想再与她打这车轱辘话,崔氏闭眼深吸了一口气,再次瞪眼质问:“听说那使女是在二哥儿书房伺候的,一向手勤脚快又伶俐,还颇有几分姿色,又有爹娘教养,是个可做妾室的。你这妒妇怎如此蛇蝎心肠,竟将人送去了作营妓!”
秦婉姜闻言顿时骇了一跳,心道这侯府太夫人未免太嘴毒,竟直接开口辱骂陶知影无爹娘教养…她满脸殷忧地看了看陶知影。
陶知影自然也听了出来,她立马收了笑,继而全身泛起寒气,敛容直勾勾盯着崔氏:“母亲说话可要可要小心些,我既入了侯府,也随夫君唤您一声母亲,那您便也是媳妇的高堂了,如此问候我双亲,就不怕损了自己的阳寿阴德?”
不待崔氏回答,她又作恍然大悟道:“唔…想来母亲是因着未见过媳妇双亲,而心生遗憾罢?倒是媳妇错怪您了。可也巧了,媳妇最近每夜都梦见我爹娘,母亲放心,若今夜爹娘仍入我梦,媳妇定代为转告,叫他们二老寻个时间好生看望母亲您,指不定您与一对亲家投缘,届时他们还舍不得离开您呢。”
崔氏本就被她盯得毛骨悚然,又听她一番阴气森森的话说完后再对自己展了诡异一笑,顿时脸色发白,秋高气爽的天却闹了一身冷汗涟涟。
崔氏使了好大的劲才抑住自己想拔足而逃的心,却再不敢直视陶知影的眼睛,只躲躲闪闪道:“身为主母正妻,为家中爷们纳妾是你应尽之责,况,况你若不允,日后待你有了身子,谁来伺候二郎?且他,他又是家中独子,必要广继嗣,事宗庙,你这般…为大不孝之行径…”
陶知影依旧面无表情,却应达如流:“母亲日后着人打探我院内之事,可要寻个聪慧些的人,将事情囫囵个儿听清楚了再向您回禀。那使女欲于当值时勾引夫君,夫君不喜,主动处理了她。故而…您口中那蛇蝎心肠之人,可并非媳妇。若好生教养了那使女的爹娘找您哭诉,求您给个说法,您可得找对冤债主才是。”
崔氏吓了一跳,她确实找了人探她院子里的事儿,那南雪的父母也被找来了,本想着借此猛敲她一记,反制她一手,却没料到是这么回事儿…
还未待崔氏回神,陶知影又懒洋洋道:“另请母亲放心,为夫君纳小娘充后院,媳妇自是责无旁贷,也已暗中看好了人选,想着找个好日子便开了脸收到院里伺候夫君。只是这主动勾引夫君的人若真成了小娘,可就坏了规矩,惹得丫鬟们都想爬主子的床…那我侯府的面子可丢大发了,难说到时会否影响真姐儿议婆家…母亲可认同媳妇的想法?”
听她有理有据,一套一套的说辞,崔氏就算有心否决,一时也找不着错子,只好呐呐道:“你,你说得对,就这么办罢。”
陶知影悠声问道:“母亲可还有旁的事要寻媳妇?抑或是…想与媳妇和秦七娘子一道坐坐?”
崔氏听她邀自己一道坐坐,头皮发麻,如临大敌,连连摆手道:“不,不必了,你们坐罢,我还有要事。”
说完,也不待陶知影与秦婉姜行礼,便如被恶鬼追撵般疾步离开。
二女重新坐下,秦婉姜松了一口气,又语带崇拜地对陶知影说道:“影姐儿可真厉害,府中太夫人眼见着气焰全灭了。”
陶知影笑而不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