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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节

赵胜对贵贱出身看得十分重,所招揽门客都是有名有姓的士子。这也是他虽然与蔺相如、廉颇关系不错,却不肯帮蔺相如举荐朱襄的原因。

赵豹本以为朱襄有了秦国质子舅父这个身份,兄长会对朱襄的偏见减轻一些,愿意向赵王举荐朱襄。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的朱襄视秦国质子为嗣子的话,居然为朱襄惹来了兄长的厌恶。

赵胜如此厌恶这件事,也和赵豹的心理阴影,父王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在沙丘行宫这件事有关系。

父王死状凄惨,身为被父王宠爱的孩子,赵胜自然难以接受这件事。但他又不可能将此事怪在自己的同胞兄长赵惠文王身上,而且赵惠文王当时也确实年轻,朝政被权臣把持。所以赵胜就将心中的憎恶转移到了权臣李兑和公子成身上。

又因公子成为赵国宗室,所以赵胜更为憎恨李兑。

公子成寿终正寝,李兑虽被罢相但也算善终。赵胜虽厌恶这两人,因兄长赵惠文王对其的维护,也对这二人无可奈何。但那对无君无父,胆敢饿死君上的权臣的厌恶,已经深入赵胜的骨髓。

赵胜被秦国欺骗入秦,擅自关押。他对秦国毫无好感。但秦国质子与他同为王公贵族,他无法忍受一介平民在捡到王室子后不恭敬谦卑地对待,居然僭越到认其为嗣子的地步。

赵胜认为朱襄这种胆大妄为的平民如果做了官,一定会和李兑一样,是赵国的祸害。

听了赵胜的话,赵豹也有些犹豫了。

他本想说蔺相如和廉颇看好的人,应该不会成为李兑那样。而且他们只推举朱襄成为闲官,以安蔺相如和廉颇的心,让这两位被赵王忽视的前朝老臣重新感受到赵王室对其的重视。但兄长将对李兑的厌恶转移到了朱襄身上,赵豹实在是想不出劝说兄长的话。

其实赵豹自己也可以推举朱襄。但他明哲保身惯了,做事总会躲在兄长身后。赵胜不肯举荐,他也不愿出这个头。

见赵豹为难的模样,赵胜劝说道:“一个没有血缘的庶民,蔺相如和廉颇与他再亲近,又能有亲近?若想表示对蔺相如和廉颇的好,直接封赏他们的宗族子弟不是更好?你着相了。”

赵豹仔细一想,道:“确实如此。那就择他们的宗室子弟举荐如何?”

赵胜这次爽快同意。

春季返青,冬小麦开始拔节的时候,李牧辞别朱襄,踏上了北上的旅途。

李牧临走时,带走了一匣子土豆和朱襄写的土豆播种须知。

“我会每月都向你写信请教如何种田。”李牧很舍不得朱襄和拉着他衣袖叫他老师的政儿,他抱起嬴小政,道,“政儿要好好吃饭,下次我回邯郸的时候教你习武。”

嬴小政板着小脸点头:“我一定会好好习武,比舅父厉害!”

李牧疑惑:“为何突然提起你舅父?”

嬴小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,道:“荀子一直骂舅父无论用什么兵器,都朽木不可雕也。政儿要好好习武,保护舅父。”

李牧失笑:“政儿真孝顺。”

朱襄耸肩。他认为自己的进步已经很大了,只是拿着兵器的时候不好意思往对方要害戳。哪个现代人能心无芥蒂地和人生死搏杀?

他更不能理解的是,荀子在教他用武器的时候就要与他生死搏杀,还说别担心,尽管上。朱襄吓都吓死了,生怕失手伤人或者被伤,哪可能真能与荀子好好打一场?

无论怎么想,荀子举着一柄宽剑追着自己砸,这种教导方法都太过了吧?!

“你也努力些。”李牧现在已经与朱襄熟悉到可以开玩笑了,“被政儿保护,你不害羞吗?”

朱襄厚颜无耻道:“不害羞。我有这么孝顺又厉害的政儿保护,你是在嫉妒吗?哎哟。”

蔺相如攥紧拳头就是给朱襄脑袋一下。众人大笑。

李牧在众人的欢笑中,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邯郸。

虽认识不久,李牧却已经认可了朱襄、蔺贽、蔡泽三人为知己。人和人的感情,有时候并不会只看时间的沉淀。李牧回望邯郸,心中满是惆怅。

朱襄见李牧骑马回望,将嬴小政顶在脖子上,让嬴小政和李牧招手。

李牧看到这一幕,也举起手再次和嬴小政告别,然后才挥舞着马鞭加快了离开的速度,不再回望。

送别李牧后不久,下一个辞行的不是有入秦意向的蔡泽,居然是蔺贽——蔺贽被委派了重任,要去东边任郡守。

蔺贽不断抱怨:“我家就我一个人留在家中伺候老父,我走了,谁来照顾我老父!”

“被重用了还抱怨什么?你放心去当你的郡守,我来照顾。”朱襄拍着胸脯保证道,“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,你还不信任我吗?”

蔺贽幽怨道:“信任?我可太信任了。我怕等我下次回邯郸,阿父就只认你不认我了。”

朱襄道:“那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?赶紧反省!”

蔺贽气得举着剑追打朱襄,朱襄虽然打不过蔺贽,但论逃跑可没怕过谁。两人围绕着马车跑了好几圈。

廉颇转头对蔺相如道:“你就看着他们俩在这没脸没皮地玩闹?这不像你的性格。”

蔺相如杵着拐杖,平静道:“他们俩相处五六年,比亲兄弟关系还好,如今第一次分别,闹就闹吧。”

廉颇乐道:“看出来了,你心里不舍呢。你心里不舍就和君上说,不让你幼子出远门做官啊。”

蔺相如道:“我老了,他有这个本事,又有了这个机会,就该自立门户。”

“成吧,你既然舍得,我就不劝了。”廉颇道,“不过蔺相如,你真的只是想让他自立门户,而不是让他避开接下来的漩涡吗?”

蔺相如沉默不语。

廉颇挠了挠头:“罢了,我不劝你了。但你要记住,如今的君上不是你曾经的恩主,如果你话说得太过,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。”

蔺相如白了廉颇一眼:“我还需要你劝?你才应该管好你自己,别让我太操心。”

廉颇失笑:“好。”

蔺贽离开之前,还是没能给朱襄一下子。

他气冲冲地离开,马车刚走不久,他就忍不住抹了一下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