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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节

“阿爷可是顾虑黄灵山和錾山?”

见阿爷沉默不语, 俞沐知道自己猜对了。

因着有两座山陪伴,阿爷的后半辈子才多了些指望。且山上作物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硕果累累, 满满全是成就,阿爷自是舍不得弃山而去。除两座山外, 阿爷更担心自己农人的身份上不得台面,会给孙子平添笑话。

此乃阿爷心病。

只阿爷不知,他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完全可以只手遮天。皇城那些老妖怪,哪一个也不敢在他面前蹦跶。

而他的人, 谁也休想欺压,否则他只会百倍千倍还回去。

正因了解阿爷为人, 故而俞沐早有准备, 只见他轻叹一声, 颇有几分为难, 道:“皇城那边也买有一座山和些许庄子,更有良田千亩,只收成并不如何, 我就盼着阿爷能去帮衬一二, 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。”

皇城位北, 地处平原,鲜少见得山脉, 买下的那座山远在城郊之外,距离甚远。倒是庄子和良田遍布各地, 且哪是俞沐口中的‘些许’,待阿爷去到皇城,可有的忙活。

俞禾有心病,但他同样见不得孙子为难。可只要一想想自己这大老粗的样儿,真怕会给孙儿丢面子。他也做不来清闲人,更做不来官家老太爷,就不是享福的命!

人一旦上了年纪最不喜欢到处跑,自己的根在这边呢,俞禾是真不想去。

可是……可是他的孙子需要他。

若真去了,在他入土之前还回得来吗?

俞禾这般纠结着,看得一旁的村长替他着急。

年少时村长与俞禾便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,这么多年来村长也是唯一一个俞禾愿意去深交的人,村长又岂会不知俞禾的心病,这便劝慰起来:

“禾老弟你还想啥呢!麻婆子说的对,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才好!你也别净想那些有的没的,有这身好本事理应去帮衬孙子,还想窝在这儿干啥呢?只有家宅安宁才能少些后顾之忧,沐哥儿也才好专心朝堂呀!”

有了村长这番话,俞禾明显有所松动。见此,俞沐又道:“阿爷不必忧心过多,这边我会派人按照您的要求照看两座山。相信我,十年内,我必带阿爷归乡。”

此话一出,惊讶了在座所有人。

也不知他在想什么,年纪轻轻的小伙子,大好前程就在眼前,怎的许下十年的诺言?十年后他又有何打算?

纵是俞逞和黎皖姝也看不懂长子。可观他认真严肃的模样,却不像仅为安抚老爷子。

罢了,横竖沐哥儿是个有主意的,做事从来让人省心,此次也不例外,信他便是。

俞禾思想简单,不似他人那般会深思熟虑,相较于其他人的震惊,听罢长孙允诺,他反而大松口气,只想着将来能落叶归根便好。于是说道:“那行,回头我研究研究北地适宜哪些粮食和果蔬。”

想到良田千亩,心中免不了雀跃。俞禾也曾羡慕过那些拥有诸多良田的地主,也曾幻想过自己拥有良田百亩,并在心中一一去规划,却没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也能成为那被艳羡的对象。

俞禾见识浅薄,又对北地不熟,从来也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这一趟还真得下些功夫。也正因为思想简单,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长孙已然位居高位,且还是身处皇城那样的地界,身边能用的能人自是不少,比他更善于种田之道的人才比比皆是。

而俞沐之所以明知阿爷的顾虑仍做这般决定,实在是希望可以治一治阿爷的心病。去过大地方再回来,眼界开阔后,境界自然不一般。

此事便再无二话,俞麻悬着的心终于落定。可她开心不了几时便听俞沐开口宣布:“还有一事需知会大家,我已为竺儿相了一门亲事,待到皇城,寻到良辰吉日对方便会上门求亲。”

此话一出,无疑又引来阵阵错愕。俞沐转身看向母亲,道:“嫁妆已备好,母亲过去无需再操劳。”

说罢,幽深的眸子扫过低垂头颅的俞竺,她眼脸半遮,看不出其思绪。俞沐唇角微扬,高兴于他的妹妹将嫁与良人,而不是前生那个浪荡子弟。往后余生,她只会活于蜜罐中。

视线一一扫过其他妹妹,让得她们僵了背脊,这般反应看得俞沐发出一声浅笑。丫头们早褪去稚嫩,如今的花容月貌纵是在皇城之地也是极其罕见的。她们均年岁已至,也是时候寻户好人家了。

视线最后落在惜悦脸上,她并无多大反应,此时正略略歪着脑袋,目光落在远处没有焦距,不知在想什么。俞沐饶有兴味的看着,他知道他的小丫头向来聪慧,想来已洞察所有。

惜悦回想阿兄回来后的一桩桩一件件,确实已觉察不对。关于阿姐突来的亲事,在她马上要悟出所以然时,猛的被一道炽热视线打断,心头咯噔一下便立刻回看过去。

视线的主人果然是阿兄。

那道毫不掩饰的狂热视线好似在说……好似在说……

下一个便是你了。

思及此,惜悦迅速回头,慌乱的随便夹上一只蛏子肉往嘴里塞,耳朵尖已然泛红。

她觉得阿兄是在用眼神耍流氓。

阿兄怎会变得如此。

关于大姑娘定亲一事,在座觉察出不对的可不止惜悦一人,俞麻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。

她想起家中几近被踩烂的门槛,几年来多少富贵人家前来求亲,长子和长媳愣是不肯松口,任由竺丫头年岁一年年往上涨。

她还想起沐哥儿失踪后,逞儿异于常人的反应,他并无太多伤怀,且异常关心战事。长媳虽难过了有一段时日,却是很快恢复如常,最主要他们坚决不为沐哥儿立墓碑。

桩桩件件正说明长孙早有谋划,且逞儿夫妻二人对此了然于心。

以往看不透的事,今终于解惑。可俞麻宁愿一切并不如自己所想。至少她便不用面对现实,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:她的乖长孙最是敬重自己。

自从长子限制她不可踏入西跨院起,她在家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,如今仅有掌权虚职。几个媳妇时常在大事上直接略过她,转而找长子‘求教’。而这也仅是表面功夫,长子哪成真管过后宅之事,说白了还不是长媳在拿主意。

猛然间,俞麻意识到这个家中她仅余一席之地,却再没有半个体己人。若去了皇城,是不是随便派几个下人侍候着,便不会再有人理她?

那不行!

俞麻陷入沉思,她要快些为自己找条后路。女儿们皆已出嫁,自不能将她们一并带去,可偌大的家宅没个自己人哪成?

回头她得给几个女儿去信,待她在皇城稳定后,便寻机将她们接去。她的乖孙如今可是皇上最宠信的大将军,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自家亲姑姑啊,帮衬一二总可以吧?

对,到时候她还可以亲自为沐哥儿相看一个称心的孙媳妇,那么孙媳妇便是自己人。若娶回来一个官家千金,长媳自不敢为难,万事只当顺着孙媳妇,那她还是有好日子的嘛!

俞麻在心中七拐八弯的为自己规划好了未来,并为此喜在心头,而这诸多想法不过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农村妇人的自我满足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