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如果他不在了,他决定把选择继承人的权力,转交给天后!而非继位的新帝!
言罢,皇帝转头看向天后,夫妻二人对视片刻。
皇帝才再次开口与宰辅们道:“若天后在,决于天后,若……可兼取安定公主之意进止。”
在这一刻,五位宰相心底浮现出同样的了然:原来如此,所以是‘镇国安定公主’。
皇帝果然是先帝的儿子。
就像先帝在西域设置一道道屏障,以保社稷一样。
皇帝也是如此,为了将来储位不生大乱动荡,设置了双重保险。
在没有能做合格帝王的儿孙出现之前,由天后和镇国公主来做——
“周公。”
这一日后,媚娘与姜沃曾经有过一次单独的交谈。
冬日细雪纷纷,两人依旧是挽臂同行,从大明宫走向太极宫。其实宫道之上空阔,无处可藏人,比在室内闭门掩户地交谈更为安全,也不引人注意。
媚娘就是这时候,与姜沃说起了周公二字。
她带着几分感慨:“陛下希望我与曜初,都是周公。”
何为周公?
周武王驾崩,周成王年幼继位无法主政。毕竟如果说主少国疑,那么主幼就是国变了。
值此周朝危难之际,周公受周武王之托孤,便代替成王而治天下,不只政皆由己出,甚至‘南面倍依以朝诸侯’——如同天子一般,坐北朝南,接受诸侯的朝拜之礼!
可以说,那时候的周公,行的是天子事,受的是天子礼,唯一的区别,就是无天子之名。
但周公何以被历代尊为‘圣公’‘圣人’,一来,是他制礼作乐,奠定礼法之制,二来便是……
“还政成王。”
媚娘将《史记》里的话随口念来:“成王长,能听政,于是周公乃还政成王,北面就臣位,匔匔如畏然。”
待成王长大,能够接掌国事,周公当即还政,退回臣子位不说,还依旧谨慎小心,如履薄冰,且被诬告谋反,也只是无奈逃离。
故而被称为真正的圣人。
媚娘止步,回头望去。姜沃也顺着媚娘的目光回首去看。
皑皑雪地之上,是两人一路行来的足迹。
近处很清晰,远处的印记已经渐渐被新的雪覆盖。
姜沃转头面向媚娘,见细雪落在她的睫毛上。
其下,是姜沃极为熟悉的双眼。
冷静而充满野心,如媚娘此刻的声音一般——
“然而,我非圣人。”!
天后的船
仪凤二年,正月。
这一日含元殿上群臣毕至,并非大朝会,而是观安定公主加封礼。
凡册太子、亲王、公主,皆有册封之礼。
朝臣们早就习惯了,每逢册封礼,他们只负责被通事舍人引到该站的位置上去(因典仪站位与上朝站位不同,且不同规格的典仪排序各不同,若无引导臣子们自己也找不到)。
之后大部分人就可以全程站桩走神了,就只有弘文馆和国子监的学士们,还需要精神紧张一点,观察细致一点:这种典仪之后,他们都得奉命写应制诗。
得把回回相同的册封礼,写出不同的应制诗来,也是挺为难人的。
但今日,学士们应当为难之意大减——因这是一次与以前都不同的加封礼。
“裴相,请这边行。”
裴行俭踏入含元殿的时候,太常乐人自早就到了,殿中蕤宾之钟,太和之乐,不绝于耳。
通事舍人将他引到殿内上首,而方才裴行俭一路行来,已见殿外按照文东武西的次序,站满了五品以下的官员。
而殿内,与以往上朝不同,除了文武群臣,还有皇室宗亲。
此时已经到了许多。
其中不少皇亲都在好奇打量安定公主的驸马,有些则直接上前与他搭话。毕竟这位深居简出的,除了宫宴上几乎见不到人。
许多皇亲贵戚,到现在也不明白,陛下为什么兴师动众选了这样一位驸马。
而裴行俭看到唐驸马,不由就想起,年前皇帝将他们几位宰相诏入紫宸宫,说起遗诏之事。
果然,皇帝的所有举动都不是一夕之念。
或许,远在定下这位驸马之前,皇帝就已经有了布局的打算。也正如,远在这份遗诏之前,皇帝应当就决定了,是由天后来做未来政治主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