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十多年来,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步调,从辽东之地往朝鲜半岛推,直到把整个半岛都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。
新罗国王就这么从一国之王,变成了大唐兼职的鸡林州大都督。
也没人征求下他的意见,甚至大唐给新罗改名为什么鸡林州,都没跟他商量下。
金法敏觉得这个名字他也不喜欢,显得他像个什么鸡王一样,一点都不威猛霸气。
需知他自为‘文武双全’,于是给自己定的尊号是文武大王。
不过这新罗王的尊号传到大唐后,皇帝登时不乐意了:需知,他在泰山封禅后,给自家父皇上的尊号就是‘太宗文武圣皇帝’。
你什么水准,想跟我爹一个号?你这是想干什么?
哪怕是王不是皇,也不行!
于是皇帝继续发挥改名爱好,给金法敏换了个封号。而且都没有动脑子自己想,只是从东夷的地名里挑了一个给他一—大唐册封新罗王为乐浪郡王。
金法敏:……
总之,新罗的怨气可以说是从十多年前就有了,只是碍于大唐的武力镇压,忍气吞声罢了。
刘仁轨也明白这位新罗王的心理:“故而从前臣在辽东时,隔三差五就要敲打一下这位‘鸡林大都督’。”
“但他这回还是反了!”可见是积怨日深,终于忍耐不住了。
于是刘仁轨很严肃道:“既如此,便不能当寻常的小打小闹。”毕竟是忍了十多年的不满,爆发了。
估计也是做了多年准备。
刘仁轨铿锵有力对天后道:“回天后,以臣之见:便是熊津都督王方翼、安东都护府长史李敬业能平定叛乱,朝廷也得再于京中派出重臣,携圣诏斥于新罗,免金法敏之王位,在东夷之地重立大唐社稷,颁正朔与庙讳。”
姜沃:刘相真的很热爱‘颁正朔庙讳’这项工作。
而刘仁轨说一句,裴行俭就应一声‘是’‘有理’‘没错’,搭配的那叫—个恰到好处。
姜沃:……裴守约,好—个兢兢业业的捧哏。
这时候你们又成了战友了。
不过姜沃向来信奉—个术业有专攻—一事关辽东,自然是刘仁轨更权威。且她也信,刘相不会为了一时意气,就非要朝廷出兵。
正如他所说,觉得趁这次战事,有必要干脆把新罗换个‘没有怨气的鸡林大都督’,以绝后患。
于是姜沃对天后拱了拱手里的笏板,就退回去坐下了。
见姜相被自己说服了,刘仁轨心下大宽,然后继续请命:“老臣愿只带少量精兵前去。”其余用当地驻兵即可。
说来裴行俭还真是为刘相身体考虑比较多,此时见须发皆如雪的刘相非要出征,他便真心实意劝道:“当年灭百济之战,我与刘相还是袍泽战友,甚至在—条战船上待过。刘相难道不信我?”
裴行俭又对天后道可不必派兵与他,只需按使节出使的规格,给他十个人,他便可持诏至辽东,必平定新罗而还。
姜沃:好熟悉,这不就是‘我月薪五千就够’,‘我只要四千九’……‘我月薪三千还可自备盒饭’。
这样恶性内卷可不好啊。
不过裴行俭这么说,姜沃还真不意外,因他在史册上确实干过提孤军,深入万里,以计破敌之事。
而刘仁轨听的都要吹胡子瞪眼了:再是当年战友也不行啊,这种事能让吗?况且七十五岁而已,年纪很大吗?
眼见两人再次僵持起来,姜沃就向左看,左边坐着的是另一位中书令王神玉,她目光与之交流了下一—王相要不要出面劝劝?
毕竟方才她已经劝过了。
王神玉微微—笑,显然看的津津有味:不知道这俩到底谁能如愿以偿呢?
他甚至还轻声跟姜沃道:“咱们要不要下个注?”不过在姜沃开口前,王神玉自己悬崖勒马了:“算了,是我糊涂了,我再不跟你赌了,你会作弊。”
姜沃小声纠正他:“我是正正经经起卦。”玄学的问题,怎么能叫作弊呢。
不过她放弃了让王中书令做调解工作,而是转向右边,看向辛侍中。
辛茂将倒是站出来了,不过—如既往,他只是站出来强调了下军饷问题,再有提出东夷相隔瀛海,多需战船,这些年朝廷在战船的开销上……
见辛侍中要跑题,刘仁轨立刻打断:“战事在前,这话辛相且搁下,朝后去与户部尚书商议去!”
要搁平日,辛侍中多少要理论—下,但看刘相进入了暴躁状态,辛侍中老老实实坐回来了。
其余宰相劝和不能,刘仁轨和裴行俭就都等着天后选人。
“请天后定夺!”
媚娘坐于丹陛之上一—哪怕皇帝不上朝,龙椅她自也是不能去坐的,要一直空着。
天后之座,一直是设在龙椅的右后侧,退三步之地。
从她的位置,正好能看到龙椅背面雕刻的一条盘旋欲飞的龙。有时候媚娘思考问题,就会下意识看着这条龙的龙首上,用红宝石镶嵌而成的龙目。
此时亦然,天后边望着眼前那点鲜艳的红色,边在内心权衡——唉,平时这几个宰相都是一个顶好几个的好用。
但能干之人争起来,才让人头疼啊。
不让刘仁轨去吧,怕伤了他多年镇守东夷之心,但若让刘仁轨去,裴行俭那话又实在有理,战场不比旁地,这个年纪若有个闪失……
“天后,臣有一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