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吏部尚书裴行俭的声音:“刘相,王相……”的来回劝慰。
裴行俭不由想起过去英国公和姜相同为尚书省宰辅的合乐日子,对比如今:我真的累了,第一次三省六部大议事,宰相们就要打起来了。
见刘仁轨击案,王神玉更是拂袖而起:“实难与莽夫共事,你我这就去天后跟前辩个主次,此次备旱灾,到底谁来主事!”
刘仁轨起身:“好!”实难与此人共商大事。
两位宰相一齐离开,都堂里其余朝臣一起看向吏部尚书裴行俭:我们,走不走啊?
裴行俭已经失去了颜色“诸位署衙繁碌……”散了吧。
狄仁杰自然也收拾起自己的卷宗离去:不知天后会如何定夺。
如果让他来选,其实更想在王相手下做事。
姜沃跟媚娘对坐摆棋子:“也让刘相适应一下,朝中有人可用之感。”
刘仁轨在辽东说一不二亲力亲为惯了,回到京城,真得先改一改习惯,学着放手。
但将刘仁轨千里迢迢调回来,自不能不用。
一来,以他的性情戳在朝上,确实可以查漏补缺,弥补王神玉所不能及的庶务。毕竟王神玉与姜沃是一样的,从来没有到过地方。
二来,也是五年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点。
京畿军备!
姜沃的巡按使队伍进入江南西道境地时,她正在看江南西道的折冲府(府兵)图。
江南西道因不毗邻四夷,整个道的兵力设置的很少,常备军甚至不足万人。
但京畿道不一样。
作为大唐的心脏,京畿道南衙下属的十六府,常备军达到了十二万人!
这还不包括北衙天子禁军。
这十二万人,六万人分布在长安城周,归属京兆,剩下六万人,则分别在‘同州’‘华州’‘岐州’等军事重地,各有万人或是大几千人不等,就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拱卫京畿。
这十二万人便是京城的保护线!
按说,这种拱卫京畿的‘京兵’,原本应该是大唐精兵中的精兵。
然而大唐开国也五十余年了,长安城中开国勋贵之家,基本都传了两代人了,而以军功立身的先辈们多故去。
然他们故去,荫封子弟可是都留下来了。
许多都是子承父业,进了军伍之中,且都是从官做起。
与此相应的,京畿的‘精兵’逐渐有转成‘纸上谈兵’甚至‘少爷兵’的趋势。
许多京畿兵士别说没有上过真的战场,有些甚至都开始不真正训练了。
尤其是前几年,李勣大将军卸了十六府卫之职(去做太子太师了),后两年更是半隐退状态,这京畿兵士的军纪,就越见松弛。
这世上向来是学坏容易学好难。
“实在缺一个硬核狠人来整治一二!”
不能到安史之乱时“及禄山反,(京畿兵)皆不能受甲矣。”这种情形才整饬,那都烂到根上救不过来了。[2]
且军权,一向是皇权最有力的保障之一。
哪怕现在天后只是摄政,不可能直接去接管禁军,去命令禁军大总管。但以刘仁轨的整顿方式,必有大批中下层(甚至高层)军伍官员要落马。
这便是培养自己的人的机会了!
第一个五年计划便是如此:
王神玉总任朝堂,选人而用。之前贞观一朝旧人几乎尽去,对媚娘来说是挑战,也是机遇。
刘仁轨重整京畿府兵,严明军纪,将已经有些逐渐涣散的十六府兵重新整饬一遍。
以上两人各司其职。
朝臣从擅做实事的中低官员栽培起,军伍中亦从基层的将士选起——
这便是天后固权的五年计划!
姜侯微服于官驿上
江南西道,江州地界有座庐山官驿。
春日黄昏,暮色四合。
驿长郭成双坐在大堂内,听着驿丁回今日驿站的马匹进出情形——
大唐之驿分为水陆两种。陆驿又按照距离都城的远近和驿站的使用频次,被分为六等。
作为一个三等驿站,庐山官驿共有官马三十匹,供来往公文、奏疏、贡品的传送运输。
故而每天早晚两次,郭成双都要亲自点一遍马匹的数目,再通过驿丁的回事,算一算与今日的出入数能不能对上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