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不知该说些什么——
李大将军还在这里感慨房杜家不肖子孙,连累房相杜相香火,殊不知自己的大孙子李敬业,将来武皇登基他起兵造反,连累的李勣大将军直接被掘墓砍棺,还不如房谋杜断两位宰辅。
儿女一个不小心就都是债啊。
姜沃看着眼前很有感慨的李勣大将军,想到这些年的往来,伸手再次给他添了杯茶。
心道:别的不说,要是此番您大孙子还非要造反寻死,我一定给您求个情,让您能别被刨出来……
两人喝过茶,李勣转头望着窗外的大雪,又叹口气:“只怕,便是太史令说与陛下,陛下也愿保江夏王——也保不住啊。”
长孙太尉已经把江夏王和吴王得罪到这个地步,怎么会轻易收手?
皇帝那句“请太尉切查之,若无实据不可连罪。”听在长孙无忌耳朵里,估计就是:懂了,去找点‘实据’把罪名敲死,然后利落地弄死他们。
新岁将近,京外忽然送来了消息——几乎就与谋反案同时发生,濮王李泰薨于均州。
皇帝骤闻兄长薨逝,悲痛欲绝,罢朝三日。
待新岁前最后一个大朝会,长孙太尉报上有关谋反事的处置后,皇帝便以此道:“如今濮王方去,思及父皇在时嘱托,如何忍心再株连如此多宗亲?”
长孙无忌原坚不允,无奈皇帝早有准备,今岁早将诸王宗亲召回。
宗亲都在眼睁睁看着等着此番处置结果:罪证确凿谋反之人也罢了,可其余人,若是由着长孙无忌肆意牵连、拿捏宗亲到不给人活路的地步——实没法再忍,谁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江夏王,下一个吴王。
尤以长乐公主向皇帝道:“若以来往过密罪之,宗亲中谁无往来?”
长孙无忌气的要命,长乐公主可是他的儿媳妇,居然在这儿给他拆台。
长乐更是无语,只觉得跟现在的舅舅兼公公,简直无法交流——今日行此株连事,将来不怕旁人依样套在长孙家身上?
今日给宗亲留一步余地,也是来日为自己留一步余地。
永徽三年末。
房遗爱谋反案落定:主谋荆王李元景、薛万彻、房遗爱、柴令武赐死,高阳公主、巴陵公主、吴王恪国除宗谱,废庶人流昆州,遇赦不回。江夏王李道宗贬至西州都督府,门下省侍中宇文节夺职。[1]
这道诏令自中书省发出时,姜沃正与媚娘一起在窗前看一直未停的雪。
媚娘面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平静道:“自此宗室暗弱,太尉可安心了。”
姜沃想到,这是她们两人第一次接触到权力的清洗。
从前废太子事虽也牵连不少朝臣宗亲,然对她们来说,只能算是听闻和远观,像是听到新闻一样,并无太真切之感。
也直到如今,姜沃才越发体会到,媚娘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无法回头的路。
正如李勣大将军,也只能冷静地站在‘这人有用’的角度上,提出试着保一保江夏王,而对吴王毫不提起。
当一个人的不存在就能让皇帝更稳一些,而这个人本身又没有自保的权力,结局几乎就是注定的。
姜沃转头看着媚娘:若以女子身登临帝位,她走的注定是一条浴血的路。
是不可能一路风花雪月一般轻松干净,就能到达的巅峰。
而她能做的,便是陪着媚娘这条血路,让她走的不再那么孤独。
这两人可用
永徽三年。
除夕夜。
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到了。
虽说腊月里有轰轰烈烈宗亲谋反案,牵连人众多,但这个年过的却格外热闹——皇帝跟舅舅长孙太尉罕见统一了想法,年过得热闹些去去晦气,也好辞旧迎新。
长孙太尉觉得少了给他添堵的一众宗亲,来年朝堂必是一片清净蔚然,
皇帝自前朝宫宴而回时,留在立政殿的鱼和已经准备好了玄色大氅和灯笼。
陛下与昭仪前两年除夕都曾出宫去,今年也不例外。
媚娘也换过衣裳从后殿而来。
李治一见便笑了:“这回怎么要穿胡服出门?”
只见媚娘只将头发简单挽了发髻,除了必要的簪环银梳固定外,其余昭仪可用的花树钗步摇等珠翠皆不佩。
衣裳更简单,直接换去了宫妃服制,改着一身青绿色胡服,窄袖,短衣,下为裤与长靴,很是利落。[1]
这般胡服男女都可以穿,皇帝也曾见晋阳她们穿着此服去骑马。
只是自媚娘为昭仪后,李治见多了她盛服明丽之姿,骤然见了这样英姿飒爽的驰射胡服,就多瞧了一会儿。因见胡服鞢韄带(腰带)上用以别匕首箭筒的扣,又想起一事:“不见此服,朕还未想起——你那选掖庭宫女习弓马、为护卫之事如何了?”
李治记得,前年媚娘来与他说过,要置內教坊,教授掖庭宫女读书识字事。
去岁又提过一事,想如选侍卫一般,选些体质出众的宫女,熟习弓马,以作护卫。
当时皇帝还随口问了句,宫女?做什么护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