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他想惩治下这小女娘愈发滔天的胆子,这会儿莫名没了兴致。
他轻描淡写将令牌捏在手心,木屑抖落在地,眸光映着灯火睨在傅绫罗身上,还算温和指点她。
“就算你这解释尚可,先斩后奏,确实令得本王操心。”
“你令人封锁王府,可想到府里的探子会如何反应?他们若是传出不利于王府的消息,危险的是定江郡和边南郡百姓。”
“想收拾傅家,夜黑风高时候,断了他们的舌头,挑断手筋脚筋也就罢了,还容得人打在看得见的地方,你生怕没人议论王府女官不孝?”
“至于军饷一事,若都能用军饷换我庇佑,京都也不必给辎重了,都叫本王来想办法筹措?”
乔安不在,就是接了吩咐,去替傅绫罗扫尾。
傅绫罗呆呆看着落在脚踏上的木屑,俏脸微白,她以为自己考虑的足够周全了,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纰漏。
原本准备好的狡辩都堵在了嗓子眼,心里却空洞洞的,突然记起乔安的话。
他说,王上不喜欢人狡言饰非。
她赶紧跪伏在地,声音是真有点发抖了,“是,是绫罗的错,还请王上责罚。”
纪忱江捏了捏鼻梁,淡淡道:“我令你暂领长御之职,是为了责罚你?我没那么闲。”
傅绫罗心下一动,反应过来,强压着颤抖立刻道:“绫罗错了,还请王上给绫罗机会戴罪立功,一个月内,王上盛宠夫人,后继有人的好消息定会传开。”
纪忱江微哂,行,还不算笨。
他用扳指点了点矮几,“起来,倒茶。”
傅绫罗轻咬了下舌尖,尽量让自己清醒些,忍着腿上的麻意,动作端正起身,以离他最远的距离,轻巧将茶盏斟满。
纪忱江扫了眼她脚边颜色格外深的多褶裙裾,不太喜欢她身上那股子格外脆弱难过的气息。
他声音冷淡了些,“若你办不好这差事,两罪并罚,若你办好了差事,再做胭脂虎不迟。”
“多谢王上,绫罗记住了。”傅绫罗原本雪白的面容起了绯色,倒是比刚才吓坏的模样看着有元气些。
她脸庞特别烫,有点臊得慌,什么胭脂虎,王上这是嘲讽她今日所为,是狐假虎威。
这回傅绫罗出来书房,宁音立刻撇下还在与她说话的卫喆,上前搀住傅绫罗。
“娘子,王上没为难您吧?”
傅绫罗想起脚踏上的木屑,还有王上随时吐血的消息,知纪忱江内力不浅,不敢乱说。
她冲卫喆遥遥一拜,正容道:“王上英明大度,如何会与我一个不知深浅的女娘计较,往后不许问这种问题了。我们先回去,叫人给阿孃送给信儿,告诉她我安稳回来了。”
宁音:“……”娘子还不知深浅?这马屁够深了。
此时,卫明和乔安正巧从外头回来,他们都听到了傅绫罗这番话,表情非常精彩。
卫明在外部署对文人安排,忙了一日,刚回府就听说王上要找傅绫罗算账,都顾不得换身干爽衣裳,就急匆匆赶过来。
待得傅绫罗离开后,三人一起进了书房。
虽说王上不欲计较,该请的罪还是得请。
卫明和卫喆都跪地,由卫明开口——
“王上,阿棠一直长在后宅,虽然聪慧,为人却单纯,是我和阿喆没看好她,还请王上责罚!”
纪忱江手捏着一枚黑子,面容惫懒,眼皮子抬都没抬。
乔安冷哼,“那是单纯?那单单就是蠢,让王上不得不替她擦屁股。”
卫喆面无表情腹诽,乔安这小子是腚又痒了吧?他也可以用鞋底子替他擦擦。
就在卫明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替傅绫罗辩解时,棋子‘啪’的一声落在棋盘上。
纪忱江淡淡看了眼三人:“行事比乔安妥帖,嘴皮子比卫喆利索,对自己比卫明狠,早该叫你们也去后头伺候阿孃几年,能这么个蠢法也行。”
乔安:“……”
卫明:“……”
卫喆:“……”
半夜里,傅绫罗突然起了烧。
宁音在碧纱橱听到她清浅的呼声,一声声叫着阿爹,猛地惊醒过去查看,就发现娘子小脸通红,闭着眼,泪水都止不住往外沁。
宁音前一摸傅绫罗额头,好家伙,跟火炉一样,她赶紧叫武婢叫醒乔安,请府医过来。
傅绫罗醒来时,已是半上午。
祝阿孃坐在床头,拿着个荷包做绣活。
月白底子的绫罗绸,半枝雅竹栩栩如生,看样式就知道是给定江王的。
听到傅绫罗的动静,祝阿孃头都不抬,“醒了?天儿这么热,刚来前头几日你能得了寒症,真是出息!”
傅绫罗听到祝阿孃熟悉的阴阳怪气,只觉亲切。
她支着酸软的身子,凑过去抱住祝阿孃妖身,语气又娇又软,“阿孃,阿棠知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