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灯火清明,那身影拿下了斗笠,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“什么,你看?清楚了?确定是他?”太师椅上的人暴喝一声,倏然凑近问。
暗卫垂头:“是,小的不敢隐瞒,那人脖颈处有一道疤痕,是黑水城外山崖上小的亲自?砍的,千真万确。”
人影跌坐在太师椅上,面容扭曲:“竟然,他竟然真的回来了。”
东府一派喜气洋洋,西府却是愁云惨淡,这个年都没有过好,沈氏肉眼可见的老了不少,整日哀哀哭泣,魏老太太带着抹额靠在罗汉床上含着?参片,颜韶桉被带走几日了,没有一点儿消息,颜二?老爷多方打听也没什么?用,只说审问明白了自然会?放回来。
吴妈妈进门来,把打碎了的瓷盏收拾了:“太太,今儿个是初二?,要回娘家的。”
沈氏叹气不耐:“回什么回,我头疼,哪有心思回去?。”
吴妈妈劝她:“礼不可废,您越是不去?,越是叫人寻了短处说三道四,二?哥儿又没犯什么?大罪,非说过错,昌爷才是主谋,老太太耳根子软,娘家姐妹一上门求人,便叫您给安排差事?,您合该上门去?,若是有怨气,发泄出来也好。”吴妈妈提醒她。
沈氏灵台清明了,是了,都怪她那劳什子表姨母,总喜欢上门撺掇她母亲,此?次得找她负责去?。
她想明白了当即道:“备马车,我要回家。”
沈家原是阳成伯的旁系,说起来也算是和?勋爵人家沾亲带故,这阳成伯现任伯爷既无荫官也无才华,平庸的坐吃山空,沈氏的曾祖母是阳成伯府二?房的嫡姑娘。
沈氏回府的时候,什么?姨母舅舅的都聚在正院儿堂屋说说笑笑,孩子们正磕头拜年要压岁钱,冷不丁沈氏一进门,沈氏母亲庄氏笑意?一顿,复而展言:“晚春回来了,姑爷呢?”
沈氏款款坐下,淡声?:“官人忙着?呢,表姨母也来了,您儿子现如今还在大理寺关着?呢?您还有闲心在这儿吃茶,我可真真儿学不来。”
表姨母面?上不大挂的住,庄氏呵斥:“没大没小,大过年的你是回来搅事?儿不成。”
沈氏气不打一处来:“事?到如今,母亲还在包庇,若不是因为?表姨母那混账儿子,能把我们韶桉牵扯进去?吗?该出银子该出力的总得有所表示吧。”
表姨母讪笑:“晚春啊,话也不是这么?说的,都是一家人,那是你表弟韶桉他表舅啊,当初韶桉安排的差事?实在勉强,如今出了事?儿,韶桉也逃不了啊,再说了,人家官爷说了,只是叫韶桉配合审查,没多大事?儿。”
“再说了,你家可有青天大老爷在,帮帮自己的侄儿也不是什么?大不了的吧,若是、若是能再帮帮我们昌儿就更好了。”表姨母一脸理所当然,沈氏气得想抽她。
庄氏附和?:“你放心,晚春若是能帮,肯定会?帮的。”,她一副胳膊肘儿往外拐的样子,沈氏一甩袖子便往外走。
这一顿饭到底还是没吃成,两?三日后,颜韶桉被放回来了,沈氏去?大理寺把人接回来了,发丝略微凌乱,胡茬布满了脸颊,人都瘦了一圈儿,双眼泛着?红色的血丝,身上衣裳沾了脏污,散发着?淡淡的臭味儿。
同时,一道懿旨到了西府,颜韶桉被降职了,原本在都察院任右俭都御史,小说漫画广播剧都在腾讯裙巴把弎零泣启勿伞柳官列正四品,出了这样的事?儿直接被调出了都察院,调到了光禄寺做少卿,官列正五品。
沈氏张罗着?,命厨房赶紧做些吃食来,颜韶桉面?色憔悴,不咸不淡的朝着?父亲和?祖母见礼,魏老太太殷切道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
颜韶桉始终沉默着?,沉默到沈氏和?魏老太太有些心惊胆战,饭食也只用了一点点,便说要回院子歇息,二?人赶忙让他回去?了,并吩咐人仔细看?着?。
颜韶桉回了院子,沐浴了一番,换上了干净舒适的寝衣,躺在床榻上,分明累极了,却始终睡不着?,在大理寺的七八日,他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?过。
狱卒每日只给他一顿饭食和?水,吃喝拉撒都在一处地方,叫他险些崩溃,审问每日连续三四个时辰,都在重?复一些问题。
就这么?过了七八日,他刚开始还怀着?希冀,他父亲会?疏通些关系来救他,再不济,还有他大伯,他大伯是内阁首辅,谁敢动他。
可是直到出来时也没人管他,希望破灭,颜韶桉恨极了东府的人,冷眼旁观,见死不救。
害的他如今被降职,他们定是躲在犄角旮旯看?他的笑话,颜韶桉辗转反侧,神情愈发阴晦。
“二?爷?臻儿来看?你了,二?爷不在这些日子臻儿很担心你,孩子也想你了。”梅臻儿咬唇轻轻的叩门,屋内低沉嗓音冷淡:“我乏了,待会?儿见人。”
梅臻儿不甘心的放下手,转身离开了。
孟禾鸢得知颜韶桉回府后没什么?波澜,仍旧低头做着?绣品,但王妈妈看?出了她的心不在焉,以为?她是在为?颜韶桉的骚扰而担忧,“姑娘,听闻二?爷被降职了,现在西府正焦头烂额呢,暂时腾不出空闲不会?来纠缠姑娘。”
孟禾鸢没听进去?,只是茫然的啊了一声?,她心思早就飞到了别处,两?三日的时间,她还是没有想明白那日颜韶筠怎的突然冷淡了。
直到发觉自己已经出神许久,针尖不小心扎入自己的指尖,才懊恼为?何要这般揣测他的心思,心间烦乱的跳动,为?她灌入了从未感?知过的情感?。
她的心早已被鸡飞狗跳的日子磨平了棱角,疲累、麻木、千疮百孔,家中的事?让她忧思难忘,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颜韶筠的所作所为?,在她看?来不过是见色起意?的怜惜,但仍旧似是在平静的湖面?投递了颗颗石子,泛起了一阵阵涟漪,她有些迷茫,也不知如何自处,只得被动的等待。
当夜,她睡得迷迷糊糊的,身上突然一凉,冻的她打了个哆嗦,但她实在太累了,也太困了,便没有睁开眼睛,随后一阵温热潮水袭来,强行驱散了她的困意?。
她睁开眼眸,入目便是颜韶筠冷硬的面?容,垂着?眼眸神色别扭,眉眼冷冰冰的,手却紧紧的掐着?不放,孟禾鸢湿润了眼眸,呢喃的唤了声?:“筠郎。”,纤嫩的手指抚上了他的鼻梁。
随即便感?知到他身形一紧,覆了下来,喘息的声?音在她耳边愈发浓重?,哑声?道:“再唤一声?。”
孟禾鸢低低的似是抽泣一般:“筠郎。”,颜韶筠珍而重?之的吻了吻她的鬓角,前几日的别扭和?冷淡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餍足和?愉悦。
正月初五,官员休沐结束,颜韶桉面?色勉强的换了官服去?上朝,因着?他被降级,不能站在都察院那一边,光禄寺的官员对他也疏离的很,颜韶桉一时觉得如芒刺背,周围的声?音都在议论他。
众人站在宣德门前等候着?,颜韶筠来时,一片招呼,绯色官服衬得他高大清贵,面?容白皙俊美,站在前列承受众人的和?颜悦色,巨大的落差感?叫颜韶桉怨气难忍。
神色恍惚,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才能打压颜韶筠,让自己重?新回到以前的位置,他被困在大理寺,刑部与大理寺同位三法司,颜韶筠定然知晓他的惨状,不,说不定就是他……
他心头冒上一阵寒意?,开始见谁都不安好心,旁边的官员瞧他面?色发白的模样,关怀问了一句:“颜大人可是身子不舒服?”
颜韶桉摇了摇头,不说话,那官员也只好转回了视线。
朝堂之上,内阁先禀了几件年前提上议程的事?,汇报了进度,官家依旧唯唯诺诺,太后说了一通最后又把事?情扔了回来:“就依着?内阁所拟的方策继续吧。”
眼瞧着?早朝进入了尾声?,孟逸文突然站出来跪了下来:“臣有禀奏。”
“臣要控告刑部侍郎颜大人窝藏罪犯,年前逆贼孟逸寒之案已进入尾声?,孟逸寒同其子孟景洲生死不明,是死是活未可知,孟逸寒的家眷就在城南宏元巷,三日前,臣的下属亲眼看?见孟逸寒深夜出现在宏元巷内第三个院子,臣请下旨即可去?宏元巷搜查,免得逆贼潜逃。”
孟逸文声?音铿锵,头磕在地上,短短几句话,朝堂惊起了一片震惊哗然,一时间厌恶、怀疑、嘲讽的视线投递流连在颜韶筠身侧。
颜韶桉恍惚的抬头,孟逸寒,孟逸寒,他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儿,面?色骇然中隐隐透着?一丝兴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