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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赵娘子何至于此

白日,薛妧同六娘用过膳,便也随着六娘往菜圃去。六月种下的菘菜此时正是应季。

六娘见薛妧挽起袖子径直往田里钻,忙不迭制止住她,「地、地里脏,妳边去,莫来」即便她在吃穿用度上给予不了薛妧锦衣玉食,薛妧却也是她尽己所能精心照养大的;她是她的掌上明珠,六娘向来舍不得她的明珠蒙尘。

「争有白吃五谷杂粮,却嫌脏嫌累躲懒不做事的道理?我都九岁了,还无法帮衬阿娘,叫人看了莫不笑话去?」薛妧瞅了眼田里另一对携着幼子劳动的佣作,饶是神色扭捏,兀是振振有词,「况且阿娘可是忘了阿师交代过的?阿师才说儿这身便是因着四肢不勤才导致气血有亏,让我无事多动、强健筋骨,儿这番不正是照着阿师嘱咐的做呢!」

凡是阿师的意思,六娘莫有不从的。见说不动薛妧,她轻嘆了口气,即便是心里不舍,又隐隐感到有些欣慰。

「下地仔、仔细脚边,镰刀利莫、莫伤着」她寻来根襻膊仔细帮薛妧把衣袖挽好,又好生叮嘱几句,「累着便去边、边上」

薛妧连声应好,便也学着旁人弓腰下地。

薛妧本意的确是想着帮衬六娘,却不想方才忙活了一阵,小破身子便率先扛不住--先是右足一阵酸麻,渐渐地整条发麻的右腿是又僵又疼,不适感顷刻便扩散至全身,令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薛妧不敢惊动六娘,只得咬着牙自行去边上坐着休息一阵,待不适感稍缓,便在边上帮忙做些送水之类的小活。

忙活了一阵,六娘瞅了眼地里的影子,瞧着时间差不多了,便腾地起身,将薛妧唤来,持着打湿的巾帕替她细细理去一身尘土。

「别、别,我可自理,不用劳烦阿娘--」薛妧涨红着脸,怯生生地说着。

六娘莞尔,却是不以为然。疠坊一日二食,六娘平素负责的是向晚餔食的时段。她将薛妧整理洁净后,又依样将自己打理一番,才领着薛妧提着一篮子菜往厨舍移步。

当两人抵达,一丈余尺宽的厨舍间已摆放好几箩筐今日新采下来的菘菜。若是往常,向晚时段后厨除了六娘,尚有另名负责烧火的娘子在,却不想今日竟多了一道高挑的身影,正背对着两人卖力搓洗着手中的菜叶。

薛妧愕然,「阿虞娘子今日怎地待这么晚?」

那唤做阿虞的妇人听得动静,返身却见六娘手中正捧着一箩筐,不禁嘻笑道:「还不正是因着妳们收来的这些菜,妧娘不见,都快把这舍间给堆满了,眼瞧着像菜肆似的。」她边说着,手中动作却是不停,「趁着这几日天好,我这不得赶紧把握时机把这批菘菜先处置好,莫搁着摆久了,烂去颠倒罪过。」

那阿虞娘子据说住在城北一带,白日在疠坊帮佣,通常在申时前便会离去。

法空寺处屏州弋城-屏州本为褚夏边境,上邻北荒卅二部;约莫十年前以安罗为首的四蕃归顺,又北设胡州置四蕃,上接北荒下邻屏州-弋城是屏州治所,自褚夏开国百余年间便时有四方蕃客移居此地,此后经年,更有大批蕃兵家口迁来,多半安置在城北里坊。

阿虞虽是生得张面上无肉的骨查脸,高耸孤拐看似不好亲近,人却也和善;有时还会特意带些北市买来的吃食给小薛妧。薛妧以前不觉得,现在却不禁想阿虞许是有几分蕃胡血缘,不仅骨相生得凌厉些,细听她说话,其实话语间亦有丝微不可察的口音在。

阿虞擦了擦手,招呼薛妧上前,「妧娘,来--」便掏了颗红柿要往薛妧手里塞去。

薛妧从阿虞手中接过那颗烂熟的红柿,见阿虞两隻手背都被磨去一层皮,徒留大片疤痕,一双手比寻常妇人更结实些,虎口处更积了厚厚一层粗茧,也不知是否是长年佣作所致。

一旁六娘连忙推辞。

「欸!给妧娘的--」阿虞嗔笑道:「应季之物,路边一抓一大把,能值几个钱?也就六姐爱同我客气,倒显得我多小气似的!」边说着边看向边上那烧火的娘子,那妇人亦是哂然。

六娘推辞不过,只能讪讪地让薛妧谢过阿虞;几人便各自麻利地做起手中活来。

六娘煮下向晚待用的粟粥,接着和麵揉饼;她将麵团分成小段一一桿成小片饼皮,又取来好些菘菜叶子剁碎,挤出多余汁液后包在饼皮里掐成偃月形状,下沸汤煮成三碗偃月角子。

阿虞忍不住又打趣道:「瞧瞧,今日留得久了还有这等好事在,这不跟我六姐多讨了一顿角子做晚膳吃!」一张嘴便惹得六娘也忍俊不住。

六娘招呼薛妧几人吃下后,又回身替赵娘子煮下一碗。

「给,赵、娘子。」六娘将新炊好的粟粥合着角子与一小碟咸菜一併置入食盒中,交给薛妧。

薛妧吹了吹热气蒸腾的角子边应了声是,匆匆用过膳后,便按计画提着食盒向赵娘子的小院寻去;不想人还不到赵娘子的小院外,劈头便见赵娘子朝着她的方向匆匆走来,同着身后随行的另一小娘子不断嚷嚷着。

赵娘子沿路咤咤呼呼地扯着嗓门,喋喋不休。

薛妧起先离两人有些距离,听不真切,远远依稀只听得甚么狗洞、堵上几字云云。待两人越走越近,薛妧方才看清赵娘子脸上的愠色。

莫非她这厢来得不是时候?

「赵娘子--」她怯怯地出声喊住赵娘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