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呃?为什么要特地烧──」
「为什么?我该问你才对。」
「什么?」
他斜视我,淡淡问:「你跟秦家的人关係有这么好吗?听说你跟秦永凡很熟?」
「他是我的朋友!」
「你现在跟他绝交还来得及。」
「为什么要绝交?你到底想对我朋友干什么?」
在他慢吞吞地思考之时,麵包总算被他啃光了。他用餐巾抹抹手,端起匙子道:「如果你是茱丽叶,你会不会为了罗密欧自杀?」
我吓了一跳:「耶耶?我才不是茱丽叶!」
「嗯,那好。你会为了你死掉的朋友而自杀吗?」
我一听,就觉得血液上涌至整个脑袋,连耳朵都足以喷出热气。什么死掉的朋友啊,他打算杀死秦家每一个人吗?
我紧紧握着汤匙,再喝了一口汤汁,不行、忍耐。那道颇浓的酸意黏在喉咙,满腔热气困在肺部,差点儿要爆发了。
我微微喘气,好不容易才咬牙问:「崔子行,如今早就不是罗密欧与茱丽叶所身处的中世纪,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,你为什么要弄死秦永凡?」
「我不会弄死他。秦永凡是习惯软枕高床的少爷儿,不是吗?一旦秦家破產,他就会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,这不难想像吧。」
「什么行尸走肉!秦永凡是个可以捱苦的人,他来s市过圣诞节,住的都是最垃圾的酒店!你圣诞节又花了多少钱!」
「那好吧。」哥哥挑起匙子,悠然道,「也许秦永凡能够坚忍着,但黑社会份子会从他身上把钱财搾捏乾净,甚至重下杀手。在这之前,你应该跟他断绝关係。」
「你──!」
不行、我受够了!作为商人,他想搞跨秦家大敌这心态不难明白,但怎可以这样说我的好朋友?他根本不认识秦永凡!怎么可以诅咒秦永凡没钱,行尸走肉,再突然被黑社会杀啊!崔子行究竟在想什么?
他把秦家的人当成什么了?仇人吗?
再说了,自己烧一大笔钱去把秦家黑社会弄到倒闭了,破產了,害秦家每个人都生不如死了,这有什么意义?当正义大英雄?这会很爽吗?
可是,崔子行不可能因为我一句「秦永凡是我的朋友」而收手,崔丝缕也是。
我沉默地喝完最后一口汤,抹乾净嘴唇,依照餐桌礼仪将餐巾放回桌上,离开座位。后面的什么沙拉、牛肉片、麵条的我全都不要了,对厨师很失礼也罢,现在我只想离开这里!
「小逸,你要去哪里?」
哥哥倏地捉住我的手腕,明明是短暂的瞬间,他的力道却大得把我整个扭到他身边。
我试着用力甩,却怎么也甩不开他。
「放手!」
「你先讲清楚,你要去哪里!」
「我为什么要跟你说?你是我的谁了!」
「我是你哥哥!」
「是哥哥又怎样!你以为哥哥可以一辈子管着我?放屁!你啊,回公司慢慢玩你的击破秦家游戏吧!」
「别再闹──」
突然,流水式的心灵音乐响起,化开了我们之间的争执,软化了他的手。我趁机逃脱,回头,正巧目睹哥哥提出手机,上身悄然一颤的慢镜。
谁的电话啊?
我涌出留下来偷听的衝动,不过双脚已经像青蛙一样急遽起跳,大步跨出了高级义大利餐厅。
「小逸,别走!」
呜唔……!啊!混帐……我明明是练跳舞的,每一天我的肌肉都在成长,但哥哥几个箭步又把我抓住。他的力气本来就比我大,少年时也学过武术,两三下功夫就把我拖到一家中午不开店的餐厅走廊。本来商场高层就没什么人,他便放肆地用身体将我压在玻璃上,左脚还嵌入我的两腿间,封锁我的行动……这、这未免太刺激了吧?
他这才肯接电话,将手机放到耳边:「喂。」
电话隐约传出一把年老的男声,我听不出是谁,只知道开头两隻字是亲暱的「子行」,后面听不清楚。
我想凑近些弄个明白,但哥哥早有准备,大掌一压……呜呜喂!他居然在公眾地方弄我的下面!
「很好,最快下个月就可以让秦家破產。」
……欸?他、他说什么?破產?
这是真的吗?上次在船上,秦家还挺风光的,不是吗?怎么可能一下子破產?
要是……要是秦家真的破產了,公司都倒下来了,秦大哥怎么办?秦永凡呢?他的生活会变成怎样?
──一旦秦家破產,他就会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,这不难想像吧。
──黑社会份子会从他身上把钱财搾捏乾净,甚至重下杀手。
哥哥真的要把秦家的一切置诸死地。
「相较之下,秦家根本一点儿都不可怕。我会小心,也不会让小逸有危险。」
我忍不住骂出口:「小心你个头!你要变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少爷了,该小心的是别人!秦家的人会因为你死掉!」
人类果然禁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惊吓,哪怕是比我高半个头的崔子行也不例外。我趁机摆脱了他,但他的反应很快,一下子又被他擒住。
我们的距离太接近了,足以看得见对方眼珠里倒映的自己。所以,手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:
「怎么样?逸向在你身边吧,他在吵什么?」
崔子行怔了一怔:「没事……」
「如果逸向不喜欢,送他回来吧。」
「不是,他最信赖的还是我……」
够了!崔子行,你别跟陌生人乱说话!我崔逸向不是没了你不行的!
「我才不信赖你!你少自恋啦,我信赖秦永凡还比较多!」
一口气说完,流转在空气中的并非崔子行的反驳,而是充满电子音质的笑声。
谁在笑?
在我诧异之际,哥哥的嘴唇变形了,连带眼睛,眉毛,脸部肌肉,全都像发狂的野兽那样丑恶地变形,夹杂着受伤的雄兽的彷徨与震怒。
等等、好像有点不妥?
只见他沉下脸,狠狠地咬着下唇几秒,好像要把骷髏色的血咬出来不可。
「……爸,等会儿我再打给你。」
欸,爸?
这通电话是老头子的?
啊……对,我应该早发现的。哥哥只会对老头子摆出这种恭恭敬敬,畏畏缩缩的态度。
所以刚刚……我骂哥哥的话,老头子听得清清楚楚?刚刚笑的人是他?他笑什么?
我还没来得及思考,哥哥的左手已经锁定我的肩头,右手也抓住我另一侧。
「小逸,你很讨厌我吧?」
从喉咙深处迫上来的,比冬天的霜雹更冷更痛,每一隻字都失却热度。
我尝试挣扎,头颅才刚离开商场玻璃,那双固定了我的手却如机械臂那样硬生生把我推回原位,「碰」的一声,我的额头已然砸在玻璃上。
很痛,痛得我脑袋发眩,一时间连站立也没力气。这一点儿都不温柔。这是打架才会用上的力道。
面对讨厌至极的人,才会用上的力道。
「你总是这样,可以很轻易说喜欢我,然后再说,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,你最讨厌的人是我。」
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我的肩,我明明穿了厚实的冬季衣物,但皮肤还能感受到他想予以的疼痛;十根手指,无一不想在我身上刮出火焰条纹。
我摸着发涨的头壳,说:「那你呢……你有说过喜欢我吗?」
朦胧的视野下,我看到他的唇变成了血红色的新月:「崔逸向,我为什么要说我喜欢你?啊,对了,你最喜欢听甜言蜜语,是吧?」
「哼!崔子行,我真的、真的很讨厌你。」我吸了吸鼻,一鼓脑儿发洩: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做过什么事吗?不但有未婚妻,还常常勾三搭四地找女人,连b都不放过,变态!你啊,恐怕跟每个和你上过床的人都说过『我爱你』啊、『我捨不得你』,不是吗?」
我和崔子行真的闹翻了。
其实,我还不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只知道受到撞击的额头到现在还麻麻的,刺痛感不停地提醒我崔子行是个多么恶劣的人。
4年半前拋弃我,一回t市就过些下流的夜生活。
在事业和爱情之间,他选了前者,现在还高高兴兴地想摧毁我好朋友秦永凡的家庭,想像他自杀的模样。
喜欢的时候就把我接到海边小屋,天天嚷着跟我上床;不喜欢了,就猛地推开我,拒绝我,把我从他的身边赶走。
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开了我。我只听到他对我说:
「你走。我不想看见你。」
崔子行,他就是这样一个将我呼来唤去的恶劣傢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