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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真意

裴璟低声一笑。

本想低骂一句,开口时却说了句:“傻狐狸。”

俯身,又不受控制地亲亲她的唇角。

又尔没醒,嘴唇软软的,像她整个人一样,随他揉在手心里,藏在被窝下,贴着他,热得发烫。

裴璟闭上眼,没多说一句话。

梦里照旧和从前一样,从未有他人出现。

入睡得还算快。

因着身侧贴着个人,热着,不动,也不吵。

怀里的这具身体,是目前最合算的“安眠药物”。

又尔目前的价值,还不低。

——值这点亲密,值这点触碰。

值一个夜晚,不警醒地睡一觉。

又尔在梦里哼了一声,又往他怀里靠近了点。

这夜,裴璟睡得很沉。

因为狐狸贴着他睡了整夜,一点也没动。

她的位置在他怀里,在他呼吸最深处,抱得越紧,睡得越沉。

又尔现在已经不回自己的厢房了。

理由是裴璟提出的——“尔尔病还没好全,留下来,哥哥照顾起来方便些。”

这一场病,像一场不请自来的梦。

又尔每晚都在做噩梦,但只要醒来,她必定是在裴璟的怀中。

她没什么精神,只觉得浑身松松软软的。

一只泡在温水里的兽,整日被裴璟抱着,也不反抗,只是乖顺地窝着,任他替她擦汗,喂药,再被对方摸摸狐耳和尾巴。

这是又尔活到如今为止,头一次病得这么久。

也是头一次,有人在她病着的时候,寸步不离。

“哥哥。”又尔有一夜晕得难受,翻来覆去睡不着,睁着迷蒙的眼睛在裴璟怀里问他,“你以前也会这样每晚抱人睡的吗?”

“从不会。”

“那你以前都是一个人睡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……现在这样,会不会不习惯?”

裴璟轻轻一笑,头埋进她的颈窝里:“有尔尔在,哥哥才睡得踏实。”

又尔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
脖颈那儿被陌生的鼻息轻轻蹭着,一点一点化掉她的不安。

“真的睡得好吗?”又尔轻轻问。

“嗯。”裴璟的声音低哑,在她眼尾落下一个吻,“因为我们尔尔好乖。”

“抱着你,哥哥的心就不那么冷了。”

病慢慢退了。

又尔的狐尾一日比一日蓬松,眼底的那点迷蒙也逐渐消失。

她能下地了,能起身自己穿衣,也能在廊下晒太阳。

而裴璟却不像之前那样退后半步,反而更习惯性地抱她,亲亲她的额头,拉她入怀,安安静静贴着坐下。

有时裴璟看书,她就在他腿边靠着;有时他睡午觉,又尔就躺在他胸口上,两人呼吸平缓地重合着。

最初是她病着,躲不开。

可病好了,这些动作……还是没停。

又尔不是没察觉。

这样好像不太对。

这天傍晚,又尔在裴璟的榻上收拾衣物。

最近夜里已无热意,也不咳了,理应搬回她的厢房。

她拿着迭好的衣物,刚走到院门口,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唤。

“尔尔。”

又尔站住了。

回头,裴璟站在院内,一副刚沐浴过后的模样。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后,外衣未系,半敞着的衣襟下,白皙的锁骨隐隐露出。

裴璟清瘦而素,眉眼极淡,夜色一映,显出几分不近人间烟火的冷。

——甚至因着那雌雄莫辨的容貌,一时看上去,竟有些鬼气森森。

又尔怔了怔,手中衣物险些掉落。

裴璟的语气很冷:“尔尔这是要去哪儿?”

又尔垂了垂眼,嗓音也低:“……我想把东西搬回房里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病好了。”

“”

“哥哥。”又尔忽而开口,声音很轻,也很稳,只是比平日少了点笃定。

“我们……是不是靠得太近了?”

他看向她,目光平和:“尔尔怎么忽然这么问?”

“我只是在想我以前没见过别的哥哥和妹妹会这样。”

又尔说得很慢,字斟句酌,克制的自省,不像抱怨,更像在小心求证一个事实。

“哥哥会和我一起睡……会……会摸我的耳朵,会贴得很近……你还会亲我的脸。”

又尔一边说,一边低头,尾巴慢慢收在身侧,轻轻颤抖着。

“我不是说不好……”又尔迟疑了一下,“我只是觉得,有点奇怪。”

“哥哥,我们这样,是不是有些不太对?”

裴璟没有立即回答,走到又尔身边,身上的湿发还未干,贴着衣襟,露出微红的侧颈。

他沉默了会儿,指尖搭上她的肩头,轻轻按了下去:“尔尔在怕,是不是?”

又尔没说话。

“怕自己做得不对,也怕哥哥对你做得不对。”

裴璟抚了抚她背脊,“怕得不明不白的,心里却总觉得,兄妹之间,不应该是这样的亲近。”

又尔低低地应了声。

“你说得没错。”裴璟声音低缓,“确实没有别的哥哥和妹妹,会像我们这样。”

那一瞬,又尔以为裴璟会后退,会松手——可他没有。

“尔尔,”裴璟的嗓音温和得近乎柔软,“你以前见过的亲人,不也是那些在你生病时躲得远远的,在你被罚跪也不肯帮你的人吗?”

又尔有些迟疑:“是。”

裴璟说得没错,那些人,确实是这样的。

“那你说,他们守的规矩,就一定是对的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尔尔也说过,你从小在府里,是被那些人整日欺负的,没人真把你当‘人’看。”

“可现在,哥哥愿意把你放在身边贴身照顾,怎么就不对了呢?”

“难不成,尔尔你是厌恶哥哥了吗?。”

话落的一瞬,裴璟的语气也慢慢低下去:“是哥哥做得太过了。”

“哥哥以为对你的好,是尔尔不喜欢的。”

裴璟垂下眼,声音有些苦涩:“我以为尔尔已经习惯了,看来,是我多想了。”

又尔有些慌,再来不及思考,连忙出声:“……不是,我没有不喜欢哥哥。”

她刚要靠近,裴璟却退后了一步,好似是真的被她的话语伤到了。

“无事的,尔尔想搬回去就搬吧,哥哥以后不会再……打扰你。”

他说着便要转身,却被那只小狐狸一把拉住衣袖。

又尔轻声喊他:“哥哥,你别生气……”

“我不是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又尔急得眼眶泛红,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,只能攥着他的袖子,像小时候在雪地里,被人推倒后爬起来,悄悄拉住商厌衣角的那种动作。

——明明是被伤害的,还要在主动地,在尘埃里仰起头去求原谅。

裴璟回头看她,眼中情绪翻涌几分,最后只落成一句:“那不搬了,好不好?”

“”

“好。”

又尔把手中迭好的衣物又交给了裴璟。

那一晚,她再次回到了哥哥的怀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