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维笑道:“不要紧的,以后我们慢慢教你,你这样聪明,很快就会了。”又指着书架:“喜欢什么,自己挑一挑。”
陈知走到书架前,犹豫了一会,终于拿了一本书出来。“三叔,我喜欢这一本。”
方维见是《左传》,心里一动,对着高俭点头道:“二哥,你很有眼光。”
九华篇之饮酒
“九华, 你不会喝酒是不成的。人这一辈子,喜事也要喝,丧事也要喝, 得意时要喝, 困顿了求人更要喝。”京城宅子里的金九华在酒席间, 脑子里就闪过了高俭的这句话。
这是万不得已求人的时候了。
任是平时多么老成持重,坐在酒席上, 事情就成了一半。酒过三巡,坐席上的太监们便放下了架子,手里不老实起来, 嘴里也渐渐没了正形。
“金公公……”甲字库的管事太监醉眼朦胧地看着他。
“不必不必, 叫我九华就好。”
“你们那批丝绸……到底是颜色不正,我若是收了, 万一哪天哪位主子嫌弃一声, 我们吃不了兜着走, 你们离得远, 不知道我的难处。”
金九华心下雪亮,连忙端起酒注子, 给自己酒杯里满满地斟上陈年的东阳酒:“谢公公, 是我们的不是, 手下人办得不妥, 我先干为敬, 向您赔罪了。您看我这一片诚心。”
谢公公打了个饱嗝, 酒气直泛到他脸上。金九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把青色贴里的袖子拨下来挡着手, 谢公公笑了一声,也伸出手来, 两个人在袖筒中暗暗地对了一下手势。两边的人心知肚明,只装做不见,喝酒唱曲照旧。
谢公公先是摇头,他酌情又加了些,不一会就商定了,金九华脸上浮上谄媚的笑:“谢公公这样照顾我们,实在是我们的福气。”
谢公公笑眯眯地喝了一杯:“还是九华你这个人一向周全,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……就南京,你们督公如今这个……”
他陡然停住了,咳了一声,一脸心知肚明的笑。一边的姑娘给他抚着胸口顺气。
他们一直闹到三更天,才各自搂着可心的姑娘,歪歪倒倒地出了门,坐着车马软轿回家了。
金九华在门口搀着这个,又去扶那个,带着一如既往的笑。直到轿子晃晃悠悠地消失在碧玉胡同尽头,他将弓着的腰勉强挺起来,走进了大门。
天边一弯新月如钩,春风吹着院子里的蔷薇,送来甜腻的香气。他站在蔷薇花架前面,看着一树的繁花出了会神,又回到厅堂里。
酒席上摆的是江南的糟笋和香蕈,塞外的黄鼠,云南的鸡枞,海内珍馐,山珍海味,能叫得出的和不能叫得出的,样样都齐备了。他瞧着一片狼藉的杯盘碗盏,叹了口气,将一碗没动过的奶皮子端起来喝了,有点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