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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述

“昨晚你也在下下?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么,你参加那场闹事了吗?”

他忽然抬头,冷酷的眉眼压得很低,冷冷开口:“那不是闹事,是自卫。李宇先动的手,坐以待毙只会被他打死。”

“我让你说这么多了吗?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。”

“是。”

几个领导面面相觑,交换了个眼神,教导主任盯着他,推了推自己的眼镜,又问:“你怎么没受伤?”

顾盛廷勾了勾嘴角,颇为自得般:“我跆拳道黑带啊。”

校长脸色蓦地沉下去,看见他那副死到临头还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
一直在旁边坐立不安的老崔沉不住气,伸手安抚教导主任,指着顾盛廷呵斥:“还笑!我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,你知不知聚众斗殴是公然违反校规校纪!”

“又在不是在校内打群架,哪点触犯校规了……”

“反了天了!崔老师,这就是你们班的学生?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!”

教导主任拍案而起,火冒三丈,指着顾盛廷的鼻子唾沫横飞:“我看你们这种劣迹学生就该进警察局蹲两天,才知道错字怎么写!还跟我在这儿钻字眼?我告诉你,这件事都牵扯到人命了,要不是有人极力帮你撇清关系,警方也拿不出任何证据,光凭李宇的一面之词,在警方那边就够你受的了!”

他说了这么多,顾盛廷却只敏锐捕捉到那几个字眼。

还坐着的几个领导面露难色,“现在怎么办,他和另一个人所陈述的事实完全相反。”

顾盛廷的心“咯噔”一下,坠入深渊,将目光投向老崔。不可一世的眼神里,露出几分孩童般的恳求、期待。

老崔皱眉,对他失望透顶,也没个好脸色:“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两条人命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,但你们聚众闹事、又把李宇打瘫在床是板上钉钉的事实。你们的头目,那个叫吕……什么的,从昨晚到现在始终一口咬定事情因他而起——是他和李宇积怨已久,所以昨晚才发生了冲突。可警方那边你们逃得过,学校这边你们一个都别想跑!”

另一个女老师翘着二郎腿,趾高气昂地问他:“叶一竹说你从头到尾没有参与,只是碰巧在下下目睹了冲突全程。因为你和李宇也发生过不好的事情,所以他趁机拖你下水,你承认吗?”

顾盛廷的耳边轰然炸响,嗡鸣声紧迫躁烈,眼前闪过的一阵光,白了又黑。

叶一竹面对满屋的领导,无视他们审视的目光,机械似从容开口:“吕家群是我的朋友,昨晚我们的确和李宇那帮人发生了冲突。”

“听说你和李宇、赵晓玫她们不和有段时间了,你承认吗?”

“是。”她咽了咽口水,嗓子火辣辣的疼。

张姐气得浑身发抖,咬牙切齿嘲讽她:“我真是没想到你……这么社会啊?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,出了校门就找一群狐朋狗友肆意报复,你真当自己是大姐大了?”张姐恨铁不成钢站起来,走到她面前,深吸口气才能继续说:“听说你还拿篮球直接往赵晓玫脑袋砸,你一个女孩子家,怎么能干出这种事?”

教导主任伸手拦住气急败坏的张姐:“张老师,其他的事以后再说。现阶段主要是对她找人聚众打架的事做个惩戒。”

“你是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?”

沉默良久,叶一竹只是无声地、小幅度地点头,指甲全都嵌进肉里。

她过于平静冷淡的反应并没有令众领导满意。

“顾盛廷跟你什么关系,你们在交往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为什么李宇说他背后的一块伤是顾盛廷打的?”

叶一竹抬起眼,一双清澈却无神的眼睛毫无保留的直面几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地审视。

“上个月高二和高三打过一场篮球赛,他们起了点冲突,而且最后是以顾盛廷领衔的高二年级取得了比赛胜利。李宇对此一直耿耿于怀……”她冷不丁勾了勾嘴角,嘲讽:“李宇嘛,他怎么会服气,当场就和顾盛廷他们打了一架,各位老师懂的都懂的。”

众人语塞,脸色竟有几分难堪。

“顾盛廷和我是校友,他和我认识,仅此而已。你们可以去问现在在牢里蹲着的任何一个人——我的朋友们,他们都不认识顾盛廷,更别提顾盛廷会莫名其妙让自己卷入无端是非。而且他身上没有受一点伤,但昨晚参与了打架了,谁没有挂彩?”

教导主任反问她:“照你的意思,是那小子倒霉,刚好在下下,就被李宇倒打一耙了。”

叶一竹耸耸肩,怡然自得地回答:“可以这么说。”

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镇定地撒谎。

真像他说的那样,脸不红心不跳,把真实的情绪和真相都掩藏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。

或许在她心里,事情的真相原本就是这样。

——顾盛廷是被牵连的,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,为什么要忍受李宇不怀好意地指控。

或许从顾盛廷出现在混乱血腥的包厢,带她走的那刻,她就已经决定:无论什么后果,她都要他一干二净从这件事脱身。

叶一竹独自走出办公楼,站在台阶最高处,将整座校园尽收眼底。

教学楼灯火通明,缆车在蓝紫色的夜幕上缓慢移动。外面街道车水马龙的声声响被无限放慢,很近又很远,如潮起又潮落。

空气里弥漫着六月份特有的混热气息,跑道浓烈的塑胶气味在鼻端一点点融化、弥散。

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,他蛰伏许久,似乎只为了等待这一刻。

她任由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她第一次在清醒时,借着明亮的灯光、未暗的云彩,如此近地看他深邃立体的五官。

眼底涌出无数哀伤,她以为自己是笑着的。

踮起脚,伸手抱住他的脖子。在空旷显眼的办公楼“禁区”前,她用滚烫的脸颊若有若无地贴着他冰凉的肌肤。

“在那间办公室,我才是第一证人,我才有足够的话语权,‘法官’只会听取我的证词,你赢不过我的。”

顾盛廷全身僵住,耳边的温和的气息是恶魔低喃。

为什么他会觉得,每一次和她的亲密触碰都让他无比难受——那种被她勾住、缠着、镇住所有命脉的感觉,很难受。

“别碰我。”

他冷冷吐字,冷漠如斯。而她也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,只是偏头,追上他刚扭开的脸颊,用唇轻轻擦过。似乎放开他、离开他,是恋恋不舍的。

“这一次,我赢了。”她盯着他的眼睛,勾起嘴角,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、口吻宣告他的失败。

“你凭什么?你把我当什么了?”

那你把我当什么。

她苦笑。

其实,她问过他很多次,无论是醉酒、清醒,玩笑、真诚。

可她始终都没有得到他的回答。

原来,她是这样在意他的答案。

意识到这一点的叶一竹,在转身走下台阶的瞬间默默地哭了。

“这是你逼我的,叶一竹。”